《脚印集：深圳文化垦荒岁月的断忆》，李伟彦著，深圳特区报丛书，中国青年出版社2003年1月第1版。

很喜欢《脚印集》中讲述的一个故事。我试着“重述”如下：

……十五年之后，他回忆往事，偶然想起了1980年8月深圳的一个秋夜。那时特区刚成立，他来深圳做了一名文化干部。晚饭后他在深圳工人文化宫一带散步，只见月光清凉，四野寂静，唯路旁草丛里有虫声唧唧。忽然，远处清晰传来一阵钢琴声，这让他大为惊异。别人已经告诉过他，深圳文化落后，只有一架钢琴，是1960年代初期马思聪来深圳戏院演出时专门购置的。演出结束，马思聪走了，别人都不会弹，钢琴从此就闲置在那里。怎么这会儿又有了琴声？是那架宝贝钢琴发出的声音吗？他循声探踪，发现文化宫院内一普通房间内，有位姑娘在凝神弹奏。她弹得不够好，常常按错键，但动作很投入，脑袋随旋律轻轻摇动，嘴中不时忘情地哼唱几句。直到他走近钢琴边，姑娘才发现有不速之客，琴声戛然而止。她很紧张。他连忙递一张刚印好的名片过去。她一看，见是文化官员，又很惊讶，赶紧让坐，神情拘束。两人聊了一会儿，气氛方渐渐和缓。姑娘说，她是宝安县文艺宣传队的女高音演员，可是这个宣传队刚刚解散了，她很疑惑：办特区好不好？特区是不是只顾发展经济，不搞文化艺术？像她这样喜欢唱歌弹琴的人是否会有前途？她指指自己弹的钢琴说：别看它破，却是马思聪谈过的，是全深圳唯一的钢琴呀！本地人也没几个见过的……。十五年后，想起这位姑娘，他觉得很遗憾，因为竟然没有再见过面。那姑娘现在何方？她知不知道如今深圳”钢琴热“一浪高过一浪？眼看钢琴已成许多普通家庭的寻常摆设，价值近一百万的”斯坦威钢琴“市里也有好几架了。他忽然又想起马思聪的那架钢琴：它如今在哪里？它应该在深圳博物馆才对啊。（据李伟彦《脚印集·时光倒流的遐想》）

然而，若“重述”这个故事，上面的这段文字仅仅只是开始。按我的想法，这个故事会变得非常庞大，难度也相应增加：

——要加进马思聪的故事：他在深圳的演出，他的出走，为他购置的那架钢琴的下落；

——那位姑娘后来在深圳的命运：她的梦想，她的生存，她的现状；

——深圳作为“钢琴之城”：为什么钢琴和深圳是这样的关系？但昭义和他的钢琴弟子们；

——我从《脚印集》里发现这个故事，而这本《脚印集》本身也是故事：我买到的这本是签赠本，是李伟彦签给一位前深圳市领导的。

故事，就是这样生长着。当我们忘记它，它就停止了生长。什么时候我们又想起它，新的生长又会开始。

胡洪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