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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天这种你争我抢的世界里,在这种自我中心的差序格局里,长寿就多半是一个耻辱。朝廷尚爵而不再尚齿,社会推崇的是成功者,是权势熏天者。
当然,那种为享百年寿而刻意回避人世的做法也不可取,但要记住,修身养性的成就是不可思议,也是真实不虚的。人的一生本来应该这样度过,青春年少时过好学子生活,敬畏这个世界,学习一切可以学习的,当然重要的是闻道,所谓朝闻道也;青壮年时好好过成年人的生活,立身处世,尽自己的责任、本分、义务;到老时淡出家庭、退出权势,把一生的积累归还给世界,去云游四方传道解惑,或者,清修自守,去发现身体的秘密和可能性……
——选自《老子传》第十六章 礼闻来学
为什么要写《老子传》
这两年我在大理乡间“ 隐居” , 读了一些先秦的材料, 从《左传》、《春秋》读起,然后往前读,读三代史。中国人虽然重视历史,但到现在老祖宗的那点儿事还是说不好——考古学只限于考古领域,太专; 文学家只会展开想象,从民间传说那儿吸点养分,把上古神话化、传奇化——完全搞不清楚那个时代人的个性、心理跟现代人有什么差别。我们看历史和历史人物,要么想当然地以为他们跟我们一样思想,要么以为他们神得很,要么以为他们简陋至极。
顾颉刚说过, 战国时人的思维方式和现在人的思维方式是不同的。这种不同其实代代都有,比如民国人物跟当代人物就不同,汉代人的心理和思维和现在不一样,但遗憾的是,我们至今少有人能向我们介绍这种差异。汉代人的宗族气息远远不是我们后来理解的乡村宗法制度,而是家国一体的那种东西,是生活在宗族氛围里的那样一种生活方式,我们现在体会不到。历史学家容易把人物表面化,让你深入不下去。我们的祖先,那些熟悉的陌生人,跟我们的同与不同;把我们投入到他们的时空中去,我们能否了解并理解他们的喜怒哀乐。这一点儿,司马迁做得比较好,只是司马迁没有条件把上古的历史人物同样好地纪传下来。
看古希腊、罗马的上古史,就看得很清楚。他们有好的历史写作。但是中国的上古史就看不清楚,到现在为止夏代到底存不存在还是一个学术问题,这很让人悲哀。这让我们至今不了解也不理解上古中国。要么把他们传说化,要么拿着考古学的放大镜去看他们,把他们弄得特别茹毛饮血,好像他们的生活很原始,很惨很匮乏。
最远的时间和最远的空间其实是在一个点上,你要把这点想通了就不会把历史想当然了,也不会把宗教信仰想当然了,就可以平等地看待他们了。我因此理解基督信仰但不接受它,它的那种神的目的论有意义,但我们中国的道同样有意义。道是很自然状态的。道就是上帝,但人格化的上帝却并不是道本身。你无论是把历史目的化也好,还是把神、上帝目的化也好,都有用,但一旦你强化了某种目的的时候,更要明白其他系统的人也是合目的的存在,这才是自然之道的高明玄妙,道统领了一切,虽然在别的系统里,是上帝、神在统领一切。我是中国人,我觉得我们的祖先找到的这个道更贴切一些。我认同我们先人的思想,无论世俗的,还是神奇的,还是绝对的,异端的,都有道,道在主宰一切。
我最初并没有想到要写《老子传》,当时只是想把《易经》搞清楚,然后把《黄帝内经》搞清楚。我想把这些搞清楚之后,再看一下从伏羲到黄帝到蚩尤再到尧舜禹这段历史怎么讲,我能不能讲出来。我确实是跃跃欲试,我觉得我能够讲,不过我需要再花一年半年的时间来学习。
2009年我离开大理到外面去流浪,在道观里住了一段时间,无书可读时就开始写小说,我写了一本寓言小说。在贵州看到了《流浪者之歌》,看了之后很惊讶,一个德国人都能写释迦摩尼,而且写得很飘逸,很美。我想我也可以写我们中国的这个大人物(老子),但我不会像黑塞那样把释迦摩尼的内心写得那么灵动,所以我就想寓言写完后写老子。后来我去了杭州,在杭州乡下的那一个月写老子。刚开始时只想整理《道德经》,我从贵州到杭州这一路,基本是抄《道德经》,抄了大约两遍吧,毕竟是81章啊,不容易把握,我想看看怎么把握老子的经义。抄完第二遍就觉得没必要去钻研经文本身了,我开始直接动笔写,平均一天以两章的速度往前推进,非常快,非常顺。8月下旬开始,9月上旬写完,半个月内写完27章。写完之后我就放了三个月,年底搬回北京才开始修改。
写第一稿的时候地点是在临安。杭州下面的一个市,临安市太湖源镇施家村。一些奉爱瑜伽的信徒邀请我去。我就去了杭州,跟信徒们一起生活了几天,然后去其中的施老师乡间别墅。在乡间生活了近一个月,环境极好,房子周围竹子,大片大片的竹林,在那儿真是有点与世隔绝,也没有什么资料,我手头只有两本现代人写的道德经解释。
当时的状态就是感觉世间的一切都不是你的。我跟刘燕当时已经面临绝境,一起生活多年的夫妻要变异,我将要净身出户。这一年我的母亲也去世了。我的身体也非常不好,每个月病一次。这个世界似乎跟你已经没有联系了。唯一跟你有什么联系呢?说句不好听的话,汉语是你的主权,汉语是你的国土,你怎么守护你唯一的领土,人们怎样通过你的汉语领土抵达收获世界,让人心能够感到温暖,这是我在孤绝状态下的心思。
高尔泰被流放的时候,仍要在小纸片上偷偷写东西,他说我必须这样才能建立起跟宇宙间的联系,我觉得我也差不多这样。只不过我比他的处境要好一些,毕竟我在这样一个大众社会,一个互联网的时代,朋友众多;而且身边又是一帮奉爱瑜伽的虔诚信徒,一日三餐都给你做好,不需要你做任何事。
我每天的生活非常简单,吃饭时陪施老师他们聊聊天,写累了就在竹林里散散步,我觉得那种状态是很舒服的。所以我建议写作者以后写作采取这种方式,到一个很朴实的人家里去,他们可以照顾你,那是很纯粹的状态。就像山林清泉一样,自然美好。我觉得把汉语打造成美好的事物是我的本分,或者说是我的责任,不要让它受太多的污染,虽然我也在《老子传》里用了一些时髦的话,但我尽量让这些用词显得自然,不牵强,让人们能够接受,
这是要把时空的感觉做通,传递一种古今人的通感。
从这个角度讲,我写《老子传》完全是一个很巧的事。有这么多年对中国社会的观察和想法,就像当年编写《非常道》一样,这些公共知识产品领域的空白本来应该有更多的人参与、填充、分享,既然我看到了空白,也没有人去做那样的工作,那么我就动手来做了。
我们上大学的时候,图书馆里面都是当代书籍跟西方人的著作。文革、“毛时代”作家写的书,以及8 0 年代的文史作品, 那个语言粗制滥造不得了。记得我看纪伯伦的书,就觉得我也应该给人们贡献类似的语言产品, 因为他的那种语言跟当时中国作家学者的语言不能比,后者不堪目睹。我也做了一些努力,比如说编写《非常道》,但《非常道》里的很多话语不是我的,我自己的文字功夫还没有表达出来。要表达个性,美好的话语,我觉得通过《老子传》,我已经部分地实现了这个梦想。也许还有别的,比如我的十年来的汉语报告,大概近二十万字,但它可能太有锋芒了,而且它属于思想性论文,那些论文没有达到我想跟大部分人对话的目的。我觉得跟大部分人对话,可以通过老子这本书来实现,让中国人在这种很残酷的,或者说很苦难的生命状态中,能够体会到来自于遥远的时间或空间的安慰,我觉得这是我想做的。
我一直关注汉语知识的演进,在我看来,有太多的公共知识领域需要作家学者们努力开拓,不然,我们社会就缺少共同的知识背景。我们不能总是自说自话,我们要提供背景,提供公共知识产品。学问家也好,思想家也好,应该给大众提供这样的东西。光自己有了知识还不够,还要把学问变成真正的学问,即不是什么独断的结论、观念、知识,而是精神、心灵、思想的交流,是人们共同的文化记忆,社会背景。
很多人是不断地变化着他的坚持。比如有的人喜欢宪政,他每篇文章都能谈宪政,现在读了《圣经》,每篇文章都谈《圣经》。我觉得一个知识分子如果诚实的话,他必须承认错误。因为你每篇文章都坚持你现在的一时之得,你就把它封闭死了,把它变成了一个确定性的东西,实际上这个世界是不确定的。老子的抱残守缺,星云的形状、跟沙漠的形状、年轮的形状都是抱残守缺,它们对世界开放,所以才有无限的活力。科学领域的测不准原理也证实了,当你接近这个东西,这个东西就变了。你一时接受了某种真理,但你可能只是接受了关于真理的表述,你没有生活在真理之中。你不能把此一时接受的真理当成终极去要求别人,因为你自己都在探索之中,你还有你的彼一时。这是一个很要命的问题,中国知识分子容易急匆匆的宣布发现了某个真理,然后推销给社会,自己却不计较后果。把这个关系搞清
楚了,才能理解社会相对的平衡,或用政治术语叫相对的和谐,否则的话你永远在对立。那个人还在信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呢,你就在这儿搞后现代生活,你把后现代当做生活的终极去评判他们要求他们,这是不对的。
我有自己的史观。中国史的写作不应该全是教科书式的,或者说是太学院的。那种历史可能讲得头头是道,但是普通读者没有兴趣,无论是宏大叙事还是细节史的时髦,用这些思想建构起的远古史观,像是看图书馆或博物馆里的热闹。用个人的心理和当下生活去触摸历史,就跟这些热闹有差别。我仍觉得司马迁的《史记》了不起,他的人物纪传体,你读他笔下的人物,你可能感同身受,你觉得你就是项羽,就是刘邦,甚至读到项羽死时你也会很伤感无奈。写作时要尽可能的理解他们还原他们,他们是我们熟悉的陌生人。我要传达的是一种熟悉的陌生感。
最重要的,要让每个读者觉得自己就是老子,就是王者。你读我的东西,希望完全把你打开,把你打开成无穷大,你贯穿天地,就是让每个人觉得自己就是老子,老子天王第一,而不是让你感觉猥琐卑劣。我希望哪怕猥琐卑劣的人看我的书,心灵也能够舒展起来,这是我的目的。即使他被生活被社会打磨得钢铁无情,看我的东西能够慢慢融化一点点,融化掉,他会重新与温情相撞。这是我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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