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小蕾

已经过去的2007年不是平凡的一年，经济生活中热点频出，次级债、流动性泛滥、全球通货膨胀、人民币升值、经济过热、宏观调控，这些热点不仅渗透到我们生活中的每个方面，而且，在未来的2007年，这些热点又如何影响到2008年我们的经济、以及老百姓的生活。

如何解读目前经济生活中的热点问题，这些经济热点又会如何发展？记者采访于银河证券首席经济学家左小蕾女士。

全世界主流媒体都低估了次债

经济观察报：你如何看2007年经济热点，比如说有什么不确定因素？
左小蕾：2007年过去了，就跟总理的报告里说的，2008年确实遭遇到了很多国内外不确定的因素，这大概是2008年的开头所必须要面对一些问题和一些不确定因素。
在国外，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就是次级贷危机了，我觉得全世界的主流媒体，都低估了次级贷的影响。

为什么低估了这个影响呢，这是因为，第一，从美国来说，美联储突然降息是恐慌性的，75个降息基点，在过去十几年都没有过的，原因当然是他们对次级贷带来的形势的评估比较不乐观；第二，美国政府也是下决心拯救它的经济，让它的经济复苏，通过降息来表示这个决心；第三原因是美国前期低估了这个影响。

但是美国政府突然大幅度降息，在某种意义上我认为是很不合适的，其放出的信息是美国政府认为这个经济很糟糕了，这是个负面信号。

而在这之前，全世界低估美国次级债的影响，我1月15日写了一篇文章，主题就是全球低估了次级债的影响，第二天，中国股市就开始进行调整，这次调整绝对是因为美国股市次级贷的影响，但之前没人重视这个问题。市场有一种惯性思维，认为次级债与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券商年底和年初到处举行各类研讨会，但没有哪一家券商在谈次级贷对中国市场有影响。
所以，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进一步地分析国外的不确定因素。对中国的决策部门来说，把握经济形势的能力越强，政策的针对性就强。国家决策必须要有一些战略眼光，因为在全球化发展进程中，如果你维续过去封闭式管理模式，可能很难应对。

通货膨胀趋势

经济观察报：你怎么看待通货膨胀问题，今年通胀趋势会如何？

左小蕾：我从去年5月份就开始说的通胀问题，当时还跟余永定吵了半天，余永定说4%，我说怎么可能是4%，也许到明年年初马上可能到6%。

2007年9月份，又有一个著名的经济学家说，前两个月是6.5%，9月份的时候是6.2%，所以通货膨胀下降，他的判断理由是，前一个月6.5%，这个月6.2%，6.2%比6.5%小，我说怎么可能，不管你采取什么样手段控制通货膨胀的总量，从趋势来说，不可能上个月涨这个月就跌的。

经济观察报：你认为通货膨胀原因是什么？

左小蕾：在通货膨胀的原因上，很多讨论认为我们是结构性通胀，但实际上，结构性通胀是一个说法，在经济学上，我们没办法定义的。

第一，我们自己的一个创造结构性通胀名词。主要是因为粮食价格的上涨和食品价格的上涨，我们稍微回顾一下过去的包括全世界的通货膨胀，有哪一次不是因为食品价格为上涨为主的？因为CPI选的那些的商品都是跟老百姓生活密切相关的，是大家都很关注国计民生的重要东西，所以基本都是食品价格为上涨为主的。

第二，如果你说结构性通胀的是一些上涨，一些没有上涨，那么，什么叫非结构性通胀呢，非结构性通胀是不是所有都上涨呢，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是不是没有非结构性通货膨胀，我们从来都是结构性膨胀。同样的，比如结构性泡沫，这是一样可笑的。如果按照这个说法，结构性泡沫就是一些股票涨、一些股票跌，但什么时候是所有全市场的股票一起涨，全市场的股票一些跌？

第三， CPI的计算方法是算术平均的，消除了结构性的因素。从经济学理论上来说，结构性膨胀是不准确的。通货膨胀是一个货币现象，就是你的钱发多了，你的货币供应量超出了你经济运行之间货币的总需求，从而导致你的货币贬值。

大量的实证研究显示，货币发行量的不断增长和通货膨胀有两年的滞后。

我国从2004年开始，货币发行量开始增多，我们说流动性过剩的问题是从2005年显现的。在这期间，供需方面因素是个导火线，比如说猪肉就是一个导火线。

所以，调控通货膨胀首先必须界定它是结构性通胀还是非结构性通胀。因为这对政策会产生误导。

为了一直通货膨胀，我们加息了，也提高存款准备金率了，但我个人认为，稍微晚了一点。如果2004年我们的外汇积累变成两千亿时，我们就开始全额地对冲流动性，大力度地像2007年的对冲，估计我们的通胀不会那么明显。

经济观察报：去年很多人都在谈，去年对冲流动性的措施，6次加息，11次提高存款储备金率，大家认为这东西是无效的。

左小蕾：我觉得这些话可以不听，要是不做，问题更严重。去年央行10次提存款准备金，拿掉大约一万多亿，如果这一万多亿不拿掉，再加上货币创造的乘数原理，我们的流动性可能要再多十万亿。
提高利率的问题在于，央行提高利率的力度够不够？我们现在提了6次，每次25个基点，共提高了1.5个百分点，就有企业喊“要命”。在美国。美联储最近的一次出现过17次升息。这说明我们这个体系是不成熟的。

当然，市场对利率的反应的确不很敏感，我认为，货币紧缩政策出台稍晚了一点。今年提出来从紧，那就是在去年的基础上再紧，因为流动性过剩问题还没缓解，所以央行继续加息。你看两会，第一关注的就是物价，因为毕竟跟老百姓贴得太紧。

经济观察报：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今年可能会加息，提高存款准备金率，但老百姓收入可能会减少，物价虽然得到控制，但老百姓抱怨可能会更多。
左小蕾：从投资、出口、消费对总需求作用来看，消费的推动力度最大。同时也有总供给方面的影响，总供给曲线就是价格和供应量的关系，推动价格上涨是成本。从总供给的角度，我们还是要考虑到能源价格的上涨，粮食价格的上涨，都会带动食品价格的上涨，工资的上涨，这样都会推动总供给曲线的上涨。

工资还受两方面的影响，既有总供给方面的影响，作为成本也有总需求方面的影响，如果增加消费，人们的消费行为可能会改变；工资多了，收入多了，也会从总需求的角度拉动它。
关键看总供给和总需求谁占主导地位。那么，我们的现实是什么样子呢？我们是价格水平上升，GDP增长还是高速增长，就是我们所谓的高通胀高增长。同时又有成本拉动的影响，又有总需求的影响。也即是目前总需求的影响大于总供给的影响。

如果是总供给的影响大于总需求的影响，理论上我们的GDP应该呈现下降趋势。

总体上，通胀的原因很复杂，所以抑制通胀不能靠单一的货币政策解决。这不是务实的态度，一定要多管齐下，包括货币政策、财政政策。还有行政管理，价格也在适当地控制。 我认为还可以采取更好的方法，不一定要采取这种行政手段。但总体上，治理通胀是一个综合治理的架势，只有这样才能全方位的治理。

经济观察报：在2008年，通胀总体走势会如何？

左小蕾：2008年上半年，我觉得还是会很高的。如果是2月份 CPI是8%，我一点都不奇怪，因为它有短期因素——风雪造成运输的堵塞，供给不能到位，引起价格上升。

到了下半年开始的时候，我觉得这一轮的治理可能到位。但一定要注意，另外一个因素可能会加进来。新的因素是什么呢？可能总供给的拉动作用，也就是说要素成本上升。

一定要小心要素成本上升的问题，为什么？有两个现象要注意，一个是PPI，1月份的PPI是6.1%，我们注意到以往PPI都很低的，2.7，2.5，2.4，这印证了我的判断，在前一轮的通胀影响中，成本拉动的影响还是相对小。

以前PPI很低，没有传导的压力。CPI上升跟成本拉动没有太多关联，但是到6.1的时候，就得想办法传导了。因为上面因素，所以政策调控非常谨慎小心的。关注总需求拉动的通胀变成总供给为主的成本要素拉动的通胀。

第二个要注意的是工资增长。经济学理论认为，在高通胀预期的环境里，工资增长是一个推动通胀上涨的刚性因素。我们现在正处在这样一个高通胀的环境，所以我们的工资如果也在上涨的话，那它很可能成为推动的因素。

工资可以拉动产品的的成本，从需求的角度，也可以拉动它的价格。工资上涨现在也是一个很明显的事实，工资上涨是必然的。经济高速发展，劳动生产力不断提高，工资不涨是不可能的事情。最近三四年的经济成长实际上得益于低廉的劳动力价格，我们的出口贸易那么大规模的扩张，也是因为我们劳动力成本比较低的优势。

所以发展到今天，劳动工资的增长可能变成一个必然的问题，2008年你可以看见它一个非常明显的趋势，就是调整工资，包括最低工资的限制，这些都是应该的。

经济稳定增长的条件没改变

经济观察报：你认为2008年经济增长是否会出现下滑的风险？

左小蕾: 虽然2008年面对这么多国内和国外的不确定和不稳定的因素，但我觉得2008年经济增长的基本条件并没有改变。

经济能够稳定增长的条件没有改变，无非是几个因素，第一投资需求很旺盛的，新一届政府上任，一般来说第一年都有这个冲动要把经济搞好，比如说大风雪暴露出我们的很多基础设施上的缺陷，政府可以增加这些方面的投资。又如新农村建设的基础设施也是很差的，政府的社会保障体系的建设，都是需要投入的，所以投资需求一点都不要担心。

记者：但是我看有些专家认为新开工项目方面会下滑，这是否预示着经济会下滑。

左小蕾：新开工项目2007年还在上升，减少是什么样的概念，要量化它的概念，比如说节能减排，就是要降低这个标准，这都是我们需要的。

所以我们不能总是讨论经济是否下滑，只要经济不下滑到8%就可以。不要一说到下滑，就好像一滑到底似的那种感觉，不是那样危言耸听的局面。

记者：加息会不会影响企业投资?

左小蕾：如果假设2008年把通胀控制在4.8%，最多加两次，为什么说它最多加两次呢？因为它保证正的实际利率嘛，这样对通胀预期会有作用的。
目前中国许多公司2007年的利润增幅是不正常的，这与低资金成本，低土地成本，低资源成本有很大关系，这是不正常的利润。虚高的利润让公司有更高的投资冲动，更大额度的去贷款，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如果利率提50个基点，我认为，对企业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但是从国家的角度来说，政策不可能像我们经济学家这么大胆设想。政府不会提升利息，那么也有可能采取提高存款储备金、公开市场操作等手段。

记者：存款准备金率目前已经到了14.5%，是否意味已没有上升空间。

左小蕾：以前我们谈到13.5%就没有了空间了，但那个时候没有这么多的流动性，所以大家把13.5%当成不可以逾越的记录。我觉得即使提高到20%也可行。如果流动性很严重的话，没有什么关系。因为它有一个全面平衡的问题。

第一， 投资是稳定的，第二是消费也有明显的增量。去年实际消费是12%，去掉了通胀因素，略高于GDP。比如说奥运因素。另外，工资的增长，还有社会保障体系的不断完善都给百姓收入带来了很高的增长预期。对于那些低收入群体的消费，它是消费边际倾向是很高的。如果他们的工资增长了，一定会消费。我认为，消费一定不会低于去年，而且政府还会加大力度来刺激消费。
可能出现负面因素是，我们的出口会受到次级贷的影响，可能会下降的。现在谈出口，可能有点危言耸听，对于美国的次级贷影响，我认为，如果有次级贷的原因，我们的出口会下降，但这种冷却对我们经济有好处。如果美国的经济仅仅是放缓，我们本来就在调顺差，这也不是坏事情。

过去我们出口企业那种增长模式，是低水平的。生产一些低附加值的加工产品，边际收益很小，目前恰好处于结构调整期，这些产业一定要调整。所以，美国次级债，对中国是有影响。正确的解决方式就是刺激内需，刺激内需之后，出口剩余产品留在国内，还可以帮助我们治理通胀，这是多赢。

经济观察报：现在有些人说存在产能过剩的现象。

左小蕾：目前我们有些出口产业就存在产能过剩，本该淘汰，污染太厉害了。

记者：比如说服装加工业，如果没有外需需求，内需能不能进行消化？

左小蕾：有的行业它的边际成本在升高，如果再没有利润，像这样的产业就应该淘汰。如果产业进行升级或者转型，就应该加大培训力度，这是结构性的调整。所以我们应该继续产业结构调整，特别是出口产业的结构调整，这是既定的方针。我觉得不要错过这个时机，不要因为国外形势的变化，而采取一些错误的应对措施，贻误了我们政策调整、经济增长结构调整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