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林郭勒牧区寻路
导语:

田鹏

接近锡林浩特时,波音738开始在云层之下低飞。在明亮的阳光之下,草原清晰可见。大地是由褐、绿两种颜色组成,褐色的是土,绿色的是草。颜色并不连续,而是形成褐绿相间的图画。

越是接近航班的目的地锡林浩特,人工的痕迹越来越明显。先是几何线条的公路,然后是矗立在山丘上的白色巨大风机。终于,城市出现在下方。

锡林浩特是内蒙古自治区锡林郭勒盟(下称锡盟)首府,人口只有20余万。当飞机盘旋着降落的时候,锡林浩特与众不同的地表特征扑面而来:一个是形状不规则的露天煤矿和矿渣堆;另一个是规则的圆形人工草场。

正在扩张的城市、露天煤矿和人工草场在广袤草原的背景上组合在一起,形成了当前内蒙古能源基地、生态屏障和边疆少数民族牧区多重身份的形象注解。矿产开发、生态保护和牧民的生产生活在这片草原上交织碰撞。没有人能确切地知道这片草原的出路在哪里。

近年来,有关牧区人口、资源及环境等协调发展的问题备受关注。据悉,第二次全国牧区工作会议日前即将召开,这是继1987年第一次全国牧区工作会议之后,召开的全国性讨论牧区经济与发展的会议。

狂飙突进的能源业

6月29日,国务院出台了《国务院关于进一步促进内蒙古经济社会又好又快发展的若干意见》(下称意见)。其中对内蒙古的战略定位有四项:北方重要的生态安全屏障;国家重要的能源基地、新型化工基地、有色金属生产加工基地和绿色农畜产品生产加工基地;我国向北开放的重要桥头堡;团结繁荣文明稳定的民族自治区。但对这彼此制约牵制的战略定位如何平衡协调并没有明确的说明。

《意见》提出的至2015年的短期目标中,有明确定量要求的是:生态环境恶化趋势得到有效遏制,治理区明显好转,基本实现草畜平衡,草原植被覆盖度达到43%,森林覆盖率达到21.5%。《意见》也强调了“全面落实草原生态保护补助奖励政策,严格执行草畜平衡、休牧轮牧制度,对严重退化、沙化草原实行禁牧”的既定政策。

值得注意的是,锡盟在这份文件中总是与煤炭、能源基地、能源输出等词语联系在一起,而总是与锡林郭勒联系在一起的另一个地名是已经成为能源新贵的鄂尔多斯。

根据锡盟的官方资料,锡盟在能源开发方面狂飙突进。在一本名为《锡盟背景资料》的小册子上显示,全国五大电力企业集团全部入驻锡盟,胜利煤田、白音华煤电、上都电厂等一批重点能源工业项目相继建成。全盟在建煤炭设计产能达到1.43亿吨,2010年煤炭产量突破1亿吨,火电投产装机达到460万千瓦。

能源给锡盟带来的改变是如此巨大。到2010年,锡盟的地方财政收入比2005年增长了3.5倍,达到76.8亿元。公共设施建设也随之急进。

在锡林浩特,政府正在推进新区建设。在13层的党政大楼对面,已经建起了蒙元文化广场。在广场的东西两侧是正在建设,尚未完工的大片商业建筑。再向东是引锡林河水建成的人工湖——锡林湖。环绕锡林湖还有一系列的公共建筑,再南边则是植物园。这些公共建筑宏大而雷同,正在迅速改变着城市的面貌。同时改变的还有周边的房价,短短数年就已经由1000多元/平方米飙升至4000多元/平方米。

煤炭不仅仅带来了庞大的地方财政收入,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和高房价,还带来了漫天的沙尘。因为城市周围有多个露天煤矿。“在春季草少风大的时候,这一片都是黑灰。”一位在党政大楼中办公的官员说。但同时他对于煤炭开发持完全支持的态度,“我们的煤比鄂尔多斯还多,煤质又好,挖点就管用,”他指着脚下,“这下面全是煤。”

在环境影响之外,煤炭开发还带来了社会冲突。在挖掘“黑金”的浪潮中,得益者与受损者之间的冲突在今年5月凸显出来。最终的结果是,直接肇事者被重判,除神华、大唐等超大型国企的煤矿外,其他的一律停工整改。

衰败的牧业

离开城市锡林浩特,沿101省道向北,就进入了牧区。道路两侧草非常稀疏,在因降雨形成的小片积水周围才只有一片翠绿。蒙古族司机苏和说,这是因为今年的雨水不如去年的缘故。

苏和出生于牧民家庭,今年26岁,虽然认为草原上的生活“更舒服”,他却不愿意再从事牧业,而选择在锡林浩特开出租车。

在途经一处煤矿时,苏和说,那处煤矿占了他姑姑家的草场,“2000多亩吧,一家人给补偿了300多万,小的(年轻人)还在矿上安排了工作。”

按照承包责任制的规定,锡盟的草原实行了“草畜双到户”的政策。牧民以户为单位承包草场,将各家的草场用铁丝围栏分隔开,每户牧民再在自家的草场上划分区块,用来轮牧或作为打草场。

在实行“到户”政策之后,锡盟的牲畜放牧数量激增。在1999年达到了峰值——超过2000万头。随后的年景一年不如一年,一是因为草场退化严重;二是因为实行了“草畜平衡”政策——根据草场的情况,限制放牧的数量,在2010年,全盟的放牧数量在约1100万头的水平。“在‘十二五’期间,要控制在1000万头左右。”锡盟农牧局畜牧科的科长恩克说。

对于草场退化的原因,众说纷纭。公认的原因有三个:气候干旱、人口增长和过度放牧。但三者所占的比重没有定论。

恩克认为,游牧民族传统文化和价值观的遗失也是因素之一。“传统对好牧民的评价标准是:草场好;(牲畜的)膘情好;个体大。而上世纪的政策是,放牧数量多就是好牧民,鼓励放牧大户。”恩克说。

在离开锡林浩特100公里左右,有一处当地人称为阿尔善油田的中石油设施。在这里向西,有条车轮碾轧形成的“道路”,通向阿巴嘎旗(镇)玛尼图煤矿。长约40公里的土路,泥土被翻起,寸草不生。

在玛尼图煤矿附近有一个因煤矿而形成的小村落。马志新一家就住在村口。他的父亲以前是国有煤矿的工人,现在已经退休。“后来煤矿变成私人的了,我们这些人就没人管了。”马志新是非农业户口,现在靠属于煤矿所有的草场上放牧为生。

煤矿的草场原来有约8万亩,后来因种种原因流失,余下大约4万亩,没有划分到户,村里都在上面放牧。玛尼图的生活成本很高,连生活用水都要买用车送来的桶装水。马志新忙碌一年也就能勉强维持收支平衡。

从玛尼图原路返回阿尔善油田,继续向前约130公里,就是东乌珠穆沁旗了。这里旱情严重,牧草半枯。6月30日夜里,总算下了第一场雨。

东乌珠穆沁旗是锡盟牧区面积最大的旗,人口相对较少,人均草场面积大。萨麦苏木(乡)满都拉图嘎查(村)的牧民阿尔斯楞和他弟弟两户虽然有1万多亩草场,但依然不够用,又另外租了6000亩,两家各养了约500只羊。

因为生活成本高:饮水靠机井;用电靠风力发电机和蓄电池;冬季取暖用煤烧“土暖气”,去嘎查和旗里都要靠汽车或摩托车。阿尔斯楞和马志新一样,也仅仅只能维持收支平衡。

对此,东乌珠穆沁旗畜牧局副局长特木巴特尔认为,已经永远无法返回传统的游牧方式了。为了解决牧民生活地点分散、生活成本高的问题,应该采用合作社的形式,将多户牧民组织在一起定居。

相关文章

已有0人参与

网友评论(所发表点评仅代表网友个人观点,不代表经济观察网观点)

用户名: 快速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