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礼:贫困的生态区
导语:

宋馥李

位于北京西北方向的张家口市崇礼县,党代会刚刚闭幕。生态保护是崇礼“生存和发展的生命线”,作为未来5年的发展基调,再次被突出强调。这样的定位背后实则是“为北京做出牺牲”。

从北京出发,沿京藏高速到张家口,再转张承高速到崇礼,全程220公里,仅需两个半小时。坐落于群山中的崇礼县城,被两边浓密的绿荫所包裹。不过,除了环京津生态涵养区、首都的绿色生态屏障等美誉之外,崇礼也是国家级贫困县。

按人均纯收入1500元的贫困标准,崇礼县的贫困人口数为5.95万人。生态立县,让崇礼收获了满眼苍翠,却也面临扶贫困局。根据河北省的相关数据显示,在北京周边,像崇礼县这样的国家或省级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高达25个。

环绕首都,作为京津腹地的河北省,原本冀望“大树底下好乘凉”,如今的现状却是“大树底下不长草”。这种现象被专家和媒体称之为“环首都贫困带”。

“自断手臂”

作为首都的绿色屏障,北京西北方向的河北省张家口市,是环京津贫困带上的重点贫困区域,河北省500多万的贫困人口中,张家口占了90多万。其下辖的十多个县、区中,超过三分之二是国家级贫困县。

2003年,为了恢复植被,为北京营造更好的生态环境。张家口市下辖的几个县,开始了封山禁牧和退耕还林。彼时,崇礼的10多万农业人口,养羊和养牛是最主要的收入来源。禁牧令一下,影响了全县三分之二的农业人口。

一时间,牛、羊、骡、马、驴,需要实施购进审批制度,并禁止一切野外放牧。一份崇礼县的统计资料,2003年之前,在崇礼县北部山区,畜牧业收入占到农牧民收入的40%左右。而实际上,这个比例更高,养羊和养牛,占到收入的60%以上。“禁牧令一施行,对崇礼的农牧民影响挺大,本来就贫困,一禁牧,一时就没了生计。”崇礼县扶贫办副主任薛美说。“让农民禁牧,对崇礼很不公平。”崇礼县畜牧局畜牧站站长乔占海说。与禁牧政策相伴的,是退耕还林和还草。拥有草坡地的农牧民,获得了5年的补偿,如今补偿期限早已结束,替代的畜牧业并没有发展起来。

禁牧令下,分布于崇礼县北部山区的约六七万农牧民,开始寻找生计。养了几十年羊的白旗乡白旗村村民邱玉,一开始无所适从。

那时,全县还没有像样的猪场。在白旗村,原来的乡政府有一个集体猪场,邱玉便承包了下来。但受猪肉价格波动的影响,养猪的买卖像赌博一样,总是欢喜一年,忧愁一年。更糟心的是,起初的两三年,猪场常常闹疫病,一病就亏得精光。如今,邱玉的猪场,每年出栏200只左右,规模虽然不大,但邱玉也终于摆脱了贫困,成了白旗村的富裕户。。

而同属张家口市的怀来县,作为北京水源地之一的官厅水库所在地,当地人称,在几十年前开始,怀来的经济基本就停滞不前。怀来县政府一位官员甚至用“自断手臂”来形容该县为保证官厅水库水质所做出的努力和牺牲。

脱贫困局

在环首都贫困带地区,发展受限是最大的障碍。

全面禁牧之后,崇礼县开始依靠扶贫资金探索其他产业。崇礼县畜牧局畜牧站站长乔占海告诉记者,崇礼首先尝试搞设施养羊,在很多试点村庄,建设了统一的羊圈。不过,因为崇礼县气候寒冷,圈舍在保温方面的投资很大,圈舍的造价,每平方米大概需要500元,和建房子的成本一样。

原本每家每户20多只羊,一个村子雇一个羊倌放羊就行了,没什么成本。而设施养羊,虽然有建设圈舍的补贴,但养羊需要打草和添加饲料,折算下来并不经济。养羊的成本加大,价格却提升得慢,就这样,对设施养羊,还没怎么尝试,很多人就放弃了。

其后,崇礼县又鼓励禁牧后的农牧民养鸡、养獭兔、养猪,但始终难以形成规模。

邱玉是白旗村的村干部,他正鼓励其他村民仿效他,都来养猪。白旗营乡也曾做过一个规划,崇礼靠近北京,在扩大规模的基础上,能吸引北京的企业来投资。一方面,发展订单养殖。一方面,希望引进北京的企业,建设肉制品加工厂。

但在崇礼生态立县的政策下,发展此类加工业可能带来环境污染,也被谨慎对待。在引入大型农副产品加工企业方面,由于没有太好的扶持政策,而在用水方面,也常常受到制约。

比如,崇礼县开始大规模地搞大棚蔬菜,对农民投资建蔬菜大棚,提供财政补助和贴息贷款,全县蔬菜种植面积已达到12.5万亩。这部分蔬菜大棚,让一些地势平缓的村庄,改善了贫困面貌。不过,有限的水资源分配,已经日益捉襟见肘,崇礼的蔬菜大棚产业,也面临着难以继续扩大规模的尴尬。

一方面是禁牧,一方面是造林,在生态立县这个政治任务下,崇礼县承担着京津风沙源治理、清水河上游综合治理、塞北林场造林、退耕还林补植补造、高速公路两侧山地绿化等生态建设的任务。光是今年,崇礼计划造林14万亩以上,森林覆盖率达到44.5%。

在生态造林和蔬菜种植之间,用水矛盾十分突出。为了保证生态造林的用水,崇礼县对打井取水实施了严格的审批制。“要打井,必须得县长批。”崇礼县扶贫办副主任薛美说。

至今,还没有探索出让山区农民脱贫的路子。“越是贫困的村庄,越交通不便,饮水困难,还面临着生存问题,这部分村庄,除了移民,没有太好的办法。”崇礼县扶贫办主任侯占祯说,这部分村落,只能实施整村开发,引导农民发展某一项产业。

这显然难度很大,崇礼县的金矿和铁矿资源丰富,也同样被限制开发。虽然储量很丰富,但在生态立县的方针下,一直没有大规模实施矿产开发。而少数几个矿山企业,却为崇礼县的财政收入贡献很大。

发展新的工业项目更是难上加难。在张家口市有一个铁的原则:有可能危害官厅水质的项目,不管经济效益多好,一律不批。当地环保局的一位负责人说:“很多眼睛在盯着我们,每年都有好几个工业项目因为环保的问题被叫停。”

这些因为保护北京生态而叫停的工业企业不在少数,而由此带来的经济损失和社会矛盾成为当地发展的主要负担。

反哺难题

崇礼县扶贫办副主任薛美说:“说来说去还是资金太少,支持力度还很小。”地方配套资金政策成为跨不过去的一道坎,薛美称,按照扶贫资金的投入比例,70%要投入到产业扶贫中,30%投入到配套设施中。

而配套设施,主要是道路和水利。这么些年的扶贫工作证明,配套的基础设施建不起来,产业扶贫就难以奏效。薛美说,有限的扶贫资金,按照贫困县到贫困乡,到贫困村,再到贫困户,层层往下分解,最后都撒了胡椒面儿,形不成产业规模,今年扶了,明年还得扶,年年如此。

今年年初,崇礼县的官员,曾经专门到北京召集了崇礼在京务工的代表进行座谈,一方面,给家乡的脱贫出谋划策,一方面,积极地回报家乡,为贫困地区引入一些产业。“还有什么资源,能让人到穷山沟投资去。”一位官员苦笑着说,“我们为北京作出了这么多贡献,北京什么时候能反哺我们?”

据河北省政府的一项统计,截至2009年底,首都周边这25个贫困县的农民人均纯收入、人均GDP和人均地方财政收入,不足北京周边县(区)的三分之一、四分之一和十分之一。以张家口市的赤城县为例,当年财政一般预算收入仅为相邻的北京延庆县的32.6%,怀柔区的12.57%。

而这一变化,从1958年行政区划调整之后开始。延庆县与赤城县一样原本都属于河北省张家口地区,但行政区划调整之后,却分属河北和北京,一线之隔,差距却从此拉大。

张家口市下属某县的一位官员称,他们经常收到来自北京方面的文件,内容无非是希望当地能为北京的生态环境做工作,“北京市也承认,我们为保护北京的生态环境做出了巨大牺牲。”这位官员说,但他表示,北京应该拿出实际行动反哺。

河北省方面在去年年底提出了“环首都绿色经济圈”的发展战略。而今年,首都经济圈正式进入了国家战略,被认为是北京开始反哺天津、河北等周边地区的开始。

但具有反讽意味的是,行政力量的强大,让环首都经济圈概念出来之后,河北相关县市划归北京的消息甚嚣尘上,环首都贫困带上的人们,希望借由行政区划再次调整,以实现脱贫致富。

对于崇礼的很多官员来说,反哺的政策风向听说过,却还没见到。

实际上,近年来,崇礼发展旅游业,也吸引了不少北京的企业,来投资滑雪场等旅游产业。一位官员说,如果说反哺,并不一定需要资金的支持,如果能在投资方面,给予一定的政策引导和优惠,对于小小的崇礼县,就足够了。

相关文章

已有0人参与

网友评论(所发表点评仅代表网友个人观点,不代表经济观察网观点)

用户名: 快速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