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寻水
导语:

谢良兵

不出意外,每年12月1日之前,1300万元的账款将划入黑龙江森林工业总局沾河林业局账户。这只是哈尔滨市磨盘山水源地每年水资源补偿金3900万元中的1/3。“留下1/3,第二年的7月1日以前到位,之前会有个核查。”张昆林说。

张昆林是哈尔滨市水源地环境管理办公室主任。2005年吉林石化公司爆炸致松花江水污染事件让哈尔滨全城停水,之后,200公里外的磨盘山水库,被酝酿为哈尔滨市的第二水源地。如今,每天有来自这里的70万-75万吨水进入哈尔滨市的千家万户。

这个已耗资53亿元的第二水源地,正在成为中国城市突围“水困”的样本——工业化导致的水污染和城市化导致的人口暴增,令城市用水不堪重负。根据近日获批的《全国地下水污染防治规划 (2011~2020年)》,未来将有近600亿元的资金用于水源地的维护。

四川大学水利水电学院教授黄川友呼吁,大中城市都急需建立第二水源地。根据本报记者了解,和哈尔滨一样,目前中国的大中城市如上海、无锡、成都、绵阳、株洲、韶关等地,均已进入寻找和建设第二水源地的时期。

水问题侵袭城市

中国正面临前所未有的水资源缺乏难题。根据北京商道纵横和新加坡责任研究所合作撰写的《中国水问题2010》报告显示,中国每年因水资源短缺问题导致的直接经济损失高达350亿美元,是洪水灾害所造成损失的2.5倍。

数据显示,中国人均水资源占有量2100立方米,仅为世界平均水平的28%。来自国家发改委的相关数据也显示,全国655个城市中有近400个城市缺水,其中约有200个城市严重缺水。

水资源短缺主要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城市化令城市规模扩大,人口暴增,生活用水负荷加大。据国家发改委城市和小城镇改革发展中心主任李铁透露,过去10年,中国的城镇人口由4.8亿增长到6.7亿,平均每年约有2000万农村人口进城。

另一方面,工业化还带来了严重的地下水污染。118个大中城市地下水监测的统计结果表明,64%的城市为较重污染,这意味着大约有75个大中城市地下水属于较重污染区。

根据《全国城市饮用水安全保障规划(2006-2020年)》的数据,全国近20%的城市集中式地下水水源水质劣于Ⅲ类。而来自环保部门的信息显示,部分城市饮用水水源水质超标因子除常规化学指标外,甚至出现了致癌、致畸、致突变等污染指标。

在今年9月底的第408次香山科学会议上,吉林大学水资源与环境研究所所长林学钰院士曾透露,中国每年有1.9亿人因地下水污染致病,6万人死亡——这是一个令人惊恐的数据,因为在中国,70%的人在饮用地下水。

城市离不开地下水。根据地下水污染防治规划显示,全国655个城市中,400多个以地下水为饮用水源,约占城市总数的61%。尤其是在北方地区,65%的生活用水、50%的工业用水和33%的农业灌溉用水均来自地下水。

城市用水的困境,哈尔滨市深有体会。截至2010年,哈尔滨市人均水占有量只有1350立方米,约为全国人均水平的1/2;市区内人均占有量为228立方米,仅为全省的1/10,全国的1/15。“哈尔滨是污染性和资源性共存的较为严重的缺水城市。”哈尔滨市水资源管理办公室综合科的一位工作人员说,虽倚靠松花江,但哈尔滨的水资源在时间和空间上分布并不均匀,水质污染也比较严重。

中国地质环境监测院曾对中国地下水资源进行过一次摸底。结果显示,在东北地区重工业和油田开发区,地下水污染严重,而污染较重的城市就包括哈尔滨。另外,根据第六次人口普查,哈尔滨已经迈入千万人口的城市行列,其中市区人口580多万。

突发的污染事件随时可能引发城市水困。2005年11月,吉林石化公司爆炸致松花江水污染,曾将哈尔滨市逼向了绝境——4天的停水令当时仅靠松花江为水源地的哈尔滨全城陷入恐慌。新华社在评价此次事件时称:“如此严重的水危机,在世界城市发展史上也十分罕见。”

寻找第二水源地

松花江水污染事件半年之后,国务院下发了《关于加强饮用水安全保障工作的通知》,要求各大中城市要规划建设城市备用水源。此前,除北京之外,中国的城市供水系统基本只有一个水源地。

四川大学水利水电学院教授黄川友说,单一的水源地会让突发性的污染事件短时间内造成城市的崩溃。不管是此前的松花江污染事件,还是今年四川涪江水污染事件导致的绵阳市大停水,都说明建立第二水源地刻不容缓。

而这类突发事件已变得常态化。据《南方周末》报道,2005-2008年,中国大约6%的城镇集中式饮用水水源均发生过重大事故或两次以上的一般事故,有些地方甚至连续发生重金属污染事件。到2009年时,全国仍有近11%的城市未制定水源地污染的应急预案。

◆下转10版

◆上接09版

《中国水问题2010》报告撰写人之一的商道纵横研究员安嘉理称,中国的城市在面临水危机时还缺乏一个应急机制。“一旦发生水污染事件,只是简单而原始地采用跨区域调水应急的方式。”显然,这容易加剧城市的恐慌。

2005年哈尔滨水危机时,起初哈尔滨市政府向社会发布公告,全市停水4天,理由是“要对市政供水管网进行检修”,却未能告知水污染的事实,这让这座城市很快心理崩溃,全城大抢购开始,甚至有市民开始连夜“逃往”外地。

据张昆林透露,哈尔滨磨盘山水源地的建设早在2000年的时候就开始筹划。作为下游城市,哈尔滨市对于上游的吉林省沿江石化企业充满了担忧。“对松花江的水质不抱有信心,特别是对上游的污染我们不具有可控性。”张说。

这被认为是哈尔滨市寻找第二水源地的开始。松花江上游存在着吉林石化等大型化工企业,大量的工业用水导致松花江哈尔滨段常常上不来水,并且污染严重,断面年年监测是4类甚至是5类水。“即便没有突发事件,水质不好也逼着我们想办法。”张昆林说。

但直到水污染事件,哈尔滨市第二水源地的工作才真正正式启动。

寻找第二水源地并非一件易事。黄川友说,第二水源地的选择要考虑到水量和水质两个方面。为此,哈尔滨市水务局曾考察多处,并且不只是在哈尔滨市寻找,甚至派考察团到周边城市。然而,因为污染,考察的多处水库不是规模不够,就是水质不好。

选址最终确定在哈尔滨市下属的五常市磨盘山水库,汇水区面积1200平方公里。据张昆林透露,这一选址是水务局根据当年日本人留下来的相关资料,然后参考一些地质结构做出的决定。“这个生态环境和水源环境在哈尔滨周边是没有的。”张说。

2007年,磨盘山水源地工程正式动工。磨盘山水源地的成本远远高于松花江水源,2010年耗资53亿元的一期工程完成后,开始成为哈尔滨市的主要水源地。

水源地保护难题

张昆林介绍,哈尔滨市目前有三个水源,一个是主水源磨盘山,一个是热备水源松花江,再就是备用水源西泉眼。不过,张昆林坦承,松花江的污染日益严重,而西泉眼仍未正式启动。“很多水源往往在经济利益和个人作用情况下变味了。”他说。

即便是新辟的磨盘山水源地,风险依然存在。张昆林说,磨盘山水源水质非常好,但是距离哈尔滨市区200公里,而且水资源持续供水能力的稳定性和稳定程度,无法与松花江水源相比。产生意外情况、突发事件的可能性大很多。

“一旦出现问题,停止周期会更大。”张说,仅以管道为例,磨盘山水源的管道长达187公里,管径是2.2米,双向供水。一是距离长,二是四季变化温度温差大,三是管线上方非常复杂,有农田、有住户、有城镇。

而更大的挑战来自水源地环境的保护。

磨盘山水源涉及到下游的农田灌溉和生态用水。“存在一个农田灌溉和饮用水争水的问题。”张昆林说,尽管磨盘山水源保护区1200平方公里内没有一家工业污染,但是水区所倚靠的拉林河的下游是五常市的稻米丰产区,农药化肥的污染在这里比较重。

为此,磨盘山保护区已经搬出560户村民。保护区内的三人班村、大贵村、西山屯的垃圾和污水处理工程被列入《松花江流域环境治理“十一五”规划项目》,并申请到900万元的治理资金,主要用于移民、征地和改水稻种树木。

阻力还来自部门利益的协调。商道纵横研究员安嘉理称,“九龙治水”是城市水危机的潜在风险。以磨盘山为例,从取水口开始到库区的水面、水质等整个生态环境由环保部门负责,一旦进入水口以后,由供排水集团负责送水出水,之后由卫生局等部门负责。

管辖的部门一多,牵扯的利益就增多,矛盾也凸显出来。全国地下水污染防治规划的出台,被认为是解决的开始。而张昆林的建议是,政府要做好规划和立法,才能协调各方利益。2009年末,哈尔滨市就出台了《哈尔滨市磨盘山水库饮用水水源保护条例(草案)》并上报黑龙江省人大待批,但至今未有回应。

张昆林说,以磨盘山属沾河林业局作业区一事为例,他们就很难平衡这一利益关系,但这又是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由于磨盘山水资源保护区与沾河林业局采伐作业区重合,每年沾河林业局要在磨盘山作业区内采伐8万立方米木材,根据估算,这种砍伐力度会造成磨盘山每年的水源流失高达6万吨。“迟早要另选水源,这是相当可怕的。”张昆林说。

最终的解决方式是,哈尔滨市水源地环境管理办公室与黑龙江森工总局签署了《资源补偿协议》。双方约定,沾河林业局停止在磨盘山汇水区内的采伐作业,而作为补偿,哈尔滨市将每年以资金转移支付的形式给予该局3900万元。

这一补偿将持续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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