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先生”奥朗德
导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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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季冰

“正常先生”策略获胜

当去年5月弗朗索瓦·奥朗德(Francois Hollande)得知时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总裁的多米尼克·施特劳斯-卡恩在纽约因性侵犯指控而被捕时,大概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将彻底改变。与自己同属社会党的卡恩在法国是一位很受欢迎的政坛明星,而且是下任总统的热门人选。虽然后来针对卡恩的所有指控都被撤销,但千载难逢的机会之门已经对他关上,这使得奥朗德轻松成为社会党总统候选人。

在5月6日举行的法国总统大选第二轮投票中,奥朗德如大多数人预期的那样顺利击败现任总统尼古拉·萨科齐(Nicolas Sarkozy),赢得大选胜利。他是过去17年来首位入主爱丽舍宫的社会党人,而萨科齐则是一年多来欧元区国家中被赶下台的第8位领导人。

比起性格乖张冲动、经常自鸣得意的萨科齐,57岁、戴眼镜的奥朗德先生温文尔雅、平易近人,一点也不像那种能够给世界带来大麻烦的顽固执拗、怒气冲冲的左翼战士。用萨科齐的说法,科班出身、混迹政坛30多年的奥朗德除了能拿出一大堆在法国政坛颇吃得开的骄人文凭外,既没有行政经验,又缺乏个人魅力。就算在法国国内,本次参选之前,当了十多年社会党第一书记的他最为人所知的身份也只是赛格琳·罗雅尔女士(Segolene Royal,2007年法国大选时的社会党总统候选人)的前男友和政治伴侣。据说,罗雅尔与奥朗德分手后曾如此评价他:“你们能记住这个男人做过任何一件重要的事情吗?”

这大概正是奥朗德在选战中顺势把自己打扮成所谓“正常先生(Mr. Normal)”的主要原因。现在看来,他的策略大获全胜。在这场欧洲正逢关键时刻的重要选战中,奥朗德成功地把选民心目中的最重要议题转换成了“我们还要继续忍受萨科齐吗”。萨科齐是第五共和国历史上所有谋求连任的总统中最不受选民欢迎的一位,哪怕他得到了包括默克尔和卡梅伦在内的许多欧洲大国政要的支持。于是,刚刚过去的大选就变成了一次针对萨科齐的“裁决”和“抗议”。

在法国大选结果还没有出来之前,我曾在自己的微博上写道:“对法国大选,我的基本观点是以下两句话——第一句:法国民众已经给了萨科齐5年时间,但事实证明,他辜负了选民的信任,因此还有什么理由继续赖在总统位置上?第二句:但在我看来,奥朗德宣称的“变革”似乎仅仅是走回头路而已,因此,取代萨科齐的将是一个更加糟糕的结果。”

不一样的“师法德国”

奥朗德可能没有多少时间庆祝自己的胜利,从入主爱丽舍宫的第一天起,他面对的就是一个烂摊子:法国的失业率目前已蹿升到l0%左右,为12年来最高;法国央行的调查估计法国今年第一季度经济增长率为“零”,2011年最后一个季度的经济增长率仅为0.2%,且未有迹象显示法国经济会在未来数月出现强力恢复;今年1月15日,标准普尔已经将法国的债信评级由“AAA”调降至“AA+”……

政府债台高筑和经济增长停滞是法国当下面临的重重困境中的核心,因此,总统大位角逐战中的两名领跑人不约而同地将自己的竞选重心放在削减赤字和振兴经济上。然而,奥朗德和萨科齐显然都没有做好充分准备,他们并没有(或根本不愿意)认识到形势有多么严峻。

英国《经济学家》杂志在不久前一针见血地指出的,自1974年以来,法国一直未实现账户盈余。公共支出占国内生产总值的56%,占据了国家支出的“半壁江山”,这一比例高于欧元区其他任何一个国家,甚至高于瑞典;法国去年的预算赤字占国内生产总值(GDP)的比例为5.2%,看上去还不算很糟糕,因为西班牙、美国和英国的比例都远高于这一水平;去年法国债务占GDP之比已上升至85.8%,评级机构惠誉预计这一比例将在2014年达到91.7%的峰值;与此同时,各大银行皆投资不足;自20世纪90年代后期以来,失业率一直居高不下,近30年来,从来没有低于过7%的水平;出口陷入滞涨,尽管它一直嚷嚷着要超过德国,如今按名义价值算,法国有着欧元区数额最大的经常账户赤字……或许在金融危机前,法国可以靠信贷为生,因为当时很容易借到钱,但是,那样的时代再也回不来了。

好消息是,两人都承诺要削减预算赤字,都表示要在今年把公共赤字相当于GDP的比例降至约4.5%,明年底前进一步降至3.0%。萨科齐还声称要在2016年实现预算平衡,而奥朗德承诺解决这个问题的时间要比萨科齐晚一年。用《经济学家》杂志揶揄的话来说,这对一个“已经有40年没有算清过账目”的国家来说,无疑是一个进步。

坏消息是,奥朗德和萨科齐似乎都将主要采用增加税收、而非削减开支的方式来解决赤字问题。这对政府规模已经非常庞大的法国来说显然是一件坏事,一味提高税率暗示法国仍不愿意抛弃自己一直以来办事效率低下的坏习惯。但事实上,法国真正需要的是经济增长,而过往经验表明,削减开支比提高税收更能带来增长。

作为主政者,萨科齐相对更脚踏实地,他试图引入一些德国式的紧缩政策。然而这在享有欧洲最好福利体系的法国实在太难,任何降低选民权益的举措都会立刻引起抗议甚至骚乱。为了应对主权评级的下调,萨科齐不得不实施很不受欢迎的经济改革,他以前的减赤计划重增税而轻节支,现在他许诺要效仿10年前的德国,开展劳动力市场和福利改革,其中包括让企业更容易雇用和解雇员工以及将退休年龄从现在的60岁提高到62岁。此项改革引发了数百万人参加的示威游行,并将年轻人和即将退休的选民赶到了执政党的对立面。反观德国,当政府将退休年龄提高到67岁时却几乎没有遭遇任何反对。

作为在野的挑战者,在民意调查中更受欢迎的奥朗德更少顾忌,也许更容易说到做到,但这将把未来的法国推入更大的风险。奥朗德不但不反对政府过多干预经济事

务,反而鼓励继续这么做。例如他宣布,上台后

将让政府对富人征收更多税——计划对超过

100万欧元以上的部分征收最高达75%的税

收,这让巴黎的商业精英们直冒冷汗。英国

高档地产顾问服务公司莱坊(Knight Frank)

称,今年第一季度,法国人对伦敦高档社区

住房的在线咨询量飙升了19%。他的竞选纲

领中最蛊惑人心的一项,是取消萨科齐费了

九牛二虎之力才推动的养老金改革,恢复60

岁的法定退休年龄。

确实,在经济上如何“师法德国”,成为这次

总统大选初期双方辩论的焦点话题。不过,萨科

齐和奥朗德从近年来德国经济的巨大成功中得

到的结论却迥然不同。萨科齐认为,法国应当效

仿德国大幅削减预算、控制工资增长以及放开

就业市场,以促进经济繁荣,他还表示要向德国

出口拉动的增长模式学习。而在民意调查中遥

遥领先的奥朗德却警告说,这样的措施可能会扼

杀仍然脆弱的经济复苏。他希望效仿德国增加研

发投资、支持小企业并使工会在决策中发挥更大作用,同时又保留法国优厚的福利制度。

走回头路的未来

从本质上说,左派奥朗德几乎所有的经济政策都是在走回头路。用一句中国人耳熟能详的话来说,就是“重新回到大锅饭时代”。他还进一步承诺,把生产迁回国内或坚持在法国进行生产的企业将享受减税优惠,并誓言让那些将生产迁出法国的企业退还过去享有的国家补助。但依靠这些保护主义措施,真的能重振法国经济吗?

与在法国国内的高支持率截然相反,奥朗德因反金融资本家的激烈言论而遭遇欧洲盟国——尤其是保守派执政的德国和英国——当局的强烈反感。奥朗德过去的口头禅就是“我不喜欢富人”,据说直到现在还有人经常能在巴黎街道上看见他还骑着助动车上下班。他在今年1月底的第一次竞选集会上公开宣称:“金融界”是自己的“大敌”。2月底他又在伦敦金融城向侨居英国的法国选民拉票时再度强调:“我想要来这里……表明金融必须服务于经济以创造财富,而不是在实体经济中自肥。”

但对于欧洲领导人来说,更令人不安的是奥朗德誓言要就欧盟25国领导人已经签署的财政协议进行重新谈判,要求添加金融交易税及共同债券等条款,那份“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协议是德国支持对欧元区国家纾困的前提条件。奥朗德的主旨是将经济成长放在更为优先的地位,并让欧洲央行发挥更大的作用。他对当前德国在形塑欧元区问题上已经取得的主导地位甚为不满,希望明年与德国缔结新的双边条约来重塑法德联盟,让主导欧洲的两国关系“更加平等”。他甚至还利用法国民众长期以来针对德国的特殊心理,攻击萨科齐“向德国投降”,其顾问对媒体称,“德国模式”并非样样都好,都适合法国。这当然引起了德国方面的严重关切,也是几个月来默克尔一直在试图利用法国民众对她的尊重公开直接地支持萨科齐连任的最直接原因。

已经做好准备入主爱丽舍宫的奥朗德为了平息欧洲“友邦”和国际金融市场的巨大担忧,日前通过其高级顾问发出信号表示,自己并无意解除欧盟财政契约,但他希望采用有助于促进经济增长的工具来完善该契约。前财政部长、奥朗德的政策负责人米歇尔·萨潘(Michel Sapin)在接受英国《金融时报》采访时表示:“我们关切的不是条约的现有内容,而是条约没有包括的内容。”奥朗德认为,目前协定的版本在确保欧洲能够逃脱紧缩陷阱方面做得太少。“仅仅建立在预算纪律上的条约,将把欧洲逼到墙角。”

这些话说起来相当动听,但奥朗德几乎从未谈及具体用什么措施来刺激经济增长,他似乎将这一目标押宝在了增加政府支出上,但这条回头路早已被证明是根本行不通的。说到底,浪漫的法国人到现在还在回避严峻的现实。

◆下转47版

◆上接45版

其实,法国人并非不知道他们所珍爱的社会模式——优良的基础设施、医疗水平和退休福利——建立在堆积如山、无法持续的债务之上。许多年来这只是一个抽象的问题,然而眼前的危机正在终结以往的那些好日子。就算如此,在本次选举中,这个日益逼近的现实问题依然被小心翼翼地回避了。正如作为旁观者的英国媒体注意到的,奥朗德经常谈到法国需要统一、尊严和尊重,但是却很少说起法国人需要付出努力;他还讲了很多关于社会公平的话题,却对如何创造财富及增加竞争性避而不谈,对如何削减赤字也语焉不详。

纵观整个欧洲,只要领导人开始削减开支,实行结构性改革,那些处境艰难而又烦躁不安的选民们就会反对他们。在第一轮投票中,整整30%的选民投票给了反对当局的极左或极右翼候选人。更愿意往回看的法国人对布鲁塞尔或柏林决定的紧缩财政政策忍无可忍,而高傲的他们也不喜欢看到自己的总统看人脸色做事。在本次大选中,只有中间派候选人贝鲁(Bayrou)最坚决地主张削减开支,但他在第一轮只得到了可怜的9%的选票。

顺利当选后的奥朗德在5月16日举行过就职典礼之后,将会立即开始他的第一次外交之旅,目的地是柏林,那将是他与德国总理默克尔的第一次会面;5月18-19日,他将在戴维营参加八国集团会议;随后的5月20-21日,他还将赶往芝加哥参加北约峰会。如果他诚实地向投票给他的法国选民兑现自己的诺言的话,就会给这些自己第一次参加的重要会议带去许多坏消息:他会向默克尔提出重谈财政紧缩政策,他还要知会奥巴马,法国将比原计划提前一年于2012年底从阿富汗撤军……

或许拥有辉煌革命历史的法国的确是独一无二的,但这一次它将不再是楷模,而且也许很快就会成为令整个欧洲和世界不安焦虑的中心。

输血VS紧缩

奥朗德的父母是医生和社会福利工作者,而他自己不论作为选举代表还是公务员,一直都在公共部门工作。换句话说,奥朗德一家都是“吃政府饭”的。这种背景使奥朗德成为了一名合格的现代社会党员,社会党相信政府力量,他们对经商毫无热忱,而且很容易敌视从事金融工作的那些赚大钱的“投机商人”。

目前看来,这次法国总统大选可能将为欧洲应对经济危机开启一个新的篇章,改变一个日益由柏林主导的法德联盟的格局。另一些欧洲领导人希望法国大选结果能够帮助他们获得更大的话语权,其中包括意大利总理蒙蒂(Mario Monti)和西班牙首相拉霍伊(Mariano Rajoy)。他们深知,没有法国,欧洲什么事都做不成。他们既不愿意得罪财大气粗的柏林,但同时也希望德国能改变在财政紧缩方面的立场。

在应对债务危机问题上,奥朗德的左派方案延续了他的明星同僚——因性丑闻出局的IMF前主席多米尼克·施特劳斯-卡恩——的做法。平心而论,它比目前实际执行的“紧缩换取援助”的德国方案更积极,也更容易在短期内见到明显成效,使欧洲金融市场重获稳定。然而,同社会党的国内经济政策如出一辙,这仅仅是一种“输液式”的急诊抢救。不仅无助于从根本上治愈当下的“欧洲病”,而且如果使用过久,还会导致严重的道德风险,最终将欧洲统一货币和整个统一市场带入灭顶之灾。

这就是为什么性格谨慎的德国人固执己见的根源,在他们自己看来,这不是许多夸夸其谈的人所指责的吝啬,而恰恰为欧洲的长远未来负责。更为重要的是,主动权现在掌握在默克尔和德国人手里,除非奥朗德能够说服德国人(他似乎根本不打算这么做),以法国本身捉襟见肘的财力,只要德国人不开支票,“奥朗德总统”的主张就是一纸空文。不仅如此,假如他不愿意像萨科齐一样向德国妥协,而是在上台后继续坚持其竞选主张的话,那么以法国在欧洲的特殊地位,结果必然是整个欧元区和欧盟的严重分裂。

在一个由两位主治医生组成的医疗小组中,如果一个坚持要给病人无条件输血的医生自己手里不掌握血浆,而又不愿意与拥有血浆但却主张只有动手术才能输血的医生妥协,那么结果注定只有一个:病人将因为既得不到输血、又无法动手术而很快失去生命。这就是弗朗索瓦·奥朗德胜选以后整个欧洲所面临的巨大风险。

奥朗德打算真正落实的竞选承诺究竟有多少?目前还难以预料。虽然政治分析家们普遍认为,政客都是现实主义者,大多数极端的主张都是出于选战需要摆摆姿态罢了,但令人不安的是,如果奥朗德真的想要说到做到的话,他大概不会遭遇太大的阻力——最近的民意调查显示,在下月举行的法国议会选举中,如果能够得到绿党和共产党的支持,社会党及其联盟将取得大多数席位。此外,全部22个选区中的21个以及所有的大城市都已被社会党收入囊中,自2011年起,参议院就由社会党领导,这是第五共和国史册上左翼政党此前从未获得到过的压倒性支配权。

最新的报道让我们得知,曾公开支持萨科齐的默克尔已经致电奥朗德恭贺其胜选,并邀请他在就职典礼后尽快访问德国。德国总理默克尔领导的基督教民主联盟表示,即使奥朗德的胜选,也不会使欧盟25个成员国通过的欧洲财政协议发生变化。德国政府还表示,“柏林-巴黎”轴心仍将维持传统的亲密关系。

但不管怎样,法国大选的结果终结了“梅科齐”组合(过去几年来,默克尔和萨科齐一直被称为欧洲“奇怪的一对”,尽管性格和行事风格迥异,但在面对欧元区危机上,两人的观点十分趋同,因而被并称为“默科齐Merkozy”)。今后,如同德国外交长韦斯特威勒在参加法国大使馆活动时所说的那样,“我们现在将一起努力促进欧洲增长协定,通过提高竞争力实现更多成长。”反观奥朗德,他现在也许认为自己有足够的底气向德国总理默克尔施压,促使她接受让政策重心由紧缩转向促进欧洲经济增长。但奥朗德的所有美妙口号和空洞主张都只意味着一件事:德国买单。

甚至默克尔自己也在几周前已经开始调整自己的言辞,以准备与法国就促增长措施作出新的让步。不过,虽然手中牢牢攥着那些“救命血浆”的默克尔接下来可能不得不做出一定的调整,但这并不意味着挽救欧洲的“德国药方”已经过期。这位固执的女总理也许失去了萨科齐这样一个重要盟友,但她不会放弃核心主张:每个国家都必须整顿财政纪律,就像德国过去10年在国内进行的改革一样。柏林认为,要想让德国民众支持向欧元区问题国家提供巨额救助,上述财政协议是必不可少的。

更重要的是,她最强大的伙伴一直是市场。虽然奥朗德在过去几个月来的竞选演说中一遍又一遍地高喊“法国决不允许由市场或是金融界的压力来决定自己的未来”,然而市场却并不会因为他当上了总统就改变自己的规律。相反,它还和以前一样会立即惩罚任何不负责任的冒险预算。

奥朗德自己应该也知道这一点,如果他现在还不知道,很快也会知道。因此,正如德国《世界报》的评论极具洞见地指出的,接下来他最需要费点力气解释和说服的对象很可能不是默克尔,而是投票给他的法国选民。

新型“政治一体化”

围绕这次法国总统大选,国际上还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政治一体化”迹象。随着全球化进程的加剧,国与国之间的相互依赖不断加深,它很可能成为未来日益主导全球政治的重要趋势。

在选战中身陷明显劣势的萨科齐推出的竞选影片中,使用了他与美国总统奥巴马合影照片,令其对手奥朗德的竞选团队大为不满。他们认为,萨科齐这么做是为了误导法国选民,向他们暗示,在法国人气颇高的奥巴马在法国大选中站在萨科齐一边。

迫于社会党候选人奥朗德支持者的压力,美国驻法大使馆随即发布声明:美国政府没有特定支持(法国)某位候选人。但孤注一掷的萨科齐顾不得这些外交规矩,依然在其竞选报告的首页上宣称,“大部分外国领导人”都“敬重并支持”自己,还公开列出了奥巴马、英国首相卡梅伦以及德国总理默克尔的名字。

萨科齐的说法虽然有明显的夸张成分,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自吹自擂。与他在法国国内选民中低迷的支持度恰好相反,在与奥朗德的对决中,萨科齐在国际上得到了广泛的支持。

这里所谓“政治一体化”,是指一国内部的政治竞争受到别国政治势力的高度关注乃至公开介入或干预。两次世界大战和“冷战”期间,地球上几乎所有国家都曾经结成过两大尖锐斗争的军事政治阵营。不过,与冷战时代截然不同的是,新型的“政治一体化”并非不同国家之间的“结盟”,而是不同国家内部不同政治力量之间的相互“越界”支持(目前尚未发展到结盟的程度)。

直到法国大选第一轮的结果出炉,德国总理默克尔仍通过其政府发言人公开宣布,她将继续支持萨科齐连任。我不知道在不少视主权为上帝的民族自尊心超强的中国人眼里,默克尔的这种表态是不是属于“明目张胆地干涉法国内政”。用英国《金融时报》一篇专栏文章的话来说,“默克尔领导的基督教民主联盟目前处于竞选模式,看起来像是在备战德国国内的一场州选举。”这种做法在剪不断理还乱的德法两国关系史上绝无仅有,但默克尔自己却认为这是顺理成章的。

美国总统奥巴马不像默克尔这般“明目张胆”,但他不仅同意在法国大选正酣之时转播4月12日他与萨科齐的电视会议,还在这次电视会议上对这位法国在任总统在选举战场上进行的“艰苦战斗”表示“钦佩”。这自然被外界解读为他对萨科齐的力挺,奥巴马甚至也因此受到了美法两国一些媒体的尖锐批评。

很明显,是全球金融危机、尤其是愈演愈烈的欧洲主权债务危机催化了这种新型的全球“政治一体化”。2012年的法国大选被认为将有力地冲击并改写整个欧洲的政治版图,法国左翼历史性的胜利是否将引发某种“多米诺效应”?特别是,它有没有可能直接影响到2013年的德国大选?

德国《明镜》周刊今年3月报道,默克尔与英国、西班牙和意大利领导人达成口头协议,不在法国总统大选期间会见社会党候选人奥朗德。虽然德国政府稍后断然否认了这一消息,但奥朗德在欧洲大国中受到的冷遇乃至排挤是显而易见的。在一些欧洲的决策者看来,萨科齐也许不是一个好的领导人,但如果他能继续执掌这个欧洲第一大国,那么欧洲至少可以在已经通过两年艰苦谈判达成的基础上继续推进危机的解决,而不至于推倒重来。这种隐患,甚至连意识形态上与奥朗德同属于左翼的美国总统奥巴马都强烈地感受到了,他不希望有可能紧随“奥朗德总统”而来的更大的金融动荡影响自己今年秋天的选战。

但奥朗德也不乏来自“友邦同志”的有力声援。3月上旬,德国社会民主党公开表态支持奥朗德,称他们将设法协调政策立场,与奥朗德保持一致。在德国左翼人士看来,已经签署的财政协议与其说是一个“法德协议”,还不如说是一份右翼人士的宣言。设想一下,如果奥朗德当选法国总统,同时社民党主席西格马尔假如他不愿意像萨科齐一样向德国妥协,而是在上台后继续坚持其竞选主张的话,那么以法国在欧洲的特殊地位,结果必然是整个欧元区和欧盟的严重分裂加布里尔在明年成为新任德国总理,欧元区危机政治的局面将与默克尔和萨科齐两人都成功连任的情形完全不同。

作为欧盟的支柱,法德“两架马车”之间的关系过去更多地由两国领导人的私人关系决定,由于这些领导人通常来自不同的政治派别,因而具有很强的偶然性。但“欧元危机”改变了这一切,法德关系变得更加党派政治化,这是因为重大决策从国家层面转向了共同货币区域。那么,这是不是预示着更大范围的泛欧党派政治正在拉开序幕?例如,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第二国际”(与“共产国际”相对应的左翼社会民主主义超国家政党组织)未来会不会在欧洲部再度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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