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中学(四):上海中学龙门楼
导语:每节语文课前都有一位同学做自由演讲,自己所喜爱的小说、电影、电子游戏,无不是可以与大家分享的好题材。如今回想起来,这数百次演讲之所以令人回味,一个重要的因素或许正是它的“乱来”,既没有与课堂相关的要求,也没有外人围观打分,班主任不会事前审查你的题目。

 

 【编者按】最具神话特色的中国式教育来自名牌中学而非名牌大学。由于产业化和严进宽出的制度,中国高校如今乏善可陈,而高考制度的相对公正,使得高中,尤其是名牌高中为荣誉而战的尊严感代代延续。在今年的高考季,一份中国中学百强名单在民间流传,这些中学无论地处首都还是小城镇,都集聚了当地最优秀的教师和学生,他们聪慧、勤奋、坚韧、专注,取得的成绩也如此巨大。如果说中国的基础教育独具长处的话,那么,这些学校就是代表,这就是典型的中国式精英教育。

 

经济观察报 浦泓毅/文 不久之前,我一位高中同窗更新了自己的Linkedin简介。这位正在挪威工作的碳排放交易分析师把自己的高中描述为“中国上海的伊顿公学”,并为自己找到如此妙喻自矜不已,在微博上散发供我等赏析,令人不禁莞尔。

 

伊顿公学是怎样的学校,我并不十分清楚。但这位同窗强烈的自我认同倒确实带有我的高中,上海市上海中学的鲜明特色。毕竟这所中学坐落在一条以自己命名的马路上,旁边还有一条以自己命名的隧道。

上海中学脱胎于同治年间的龙门书院,因此主教学楼也叫做龙门楼,对于一所生存在中国教育体制下的高中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有极好彩头的名字。随着年级的增长,龙门楼中的学子们拾级而上,从一楼搬到二楼,从二楼搬到三楼,然后在一个初夏离开这座略显陈旧的矮楼。

高一高二两年,我的班主任是一位拥有文学硕士学位的语文老师。在她的治下有一项特殊的课堂作业,即在每节语文课前都有一位同学做一个十分钟左右的自由演讲,话题不限。固然会有敷衍者草草了事,但更多人则把这10分钟作为一个展现个人志趣的舞台。自己所喜爱的小说、电影、电子游戏,无不是可以与大家分享的好题材。

两年中的数百次演讲里,不乏令人记忆犹新的精彩片段。曾有两位同学搭档朗诵《简爱》、《茶花女》与《麦田里的守望者》中的对白,不知是表演情真意切还是不巧撩拨了某根心弦,竟使班主任掩面夺门而去,待仪容稍定后方才回来授课。

如今回想起来,这数百次演讲之所以令人回味,一个重要的因素或许正是它的“乱来”,既没有与课堂相关的要求,也没有外人围观打分,班主任不会事前审查你的题目,也不会给予任何指导。或好或坏,只是一力承担罢了。

如此说来, 每一年的选举都是当月校内的热门话题,当选者固然喜不自禁,而在现场遭遇严厉质询应对失当而导致落选者则会成为热点人物,支持与反对者的口水仗往往要在讨论版上延绵数周才能告一段落。

曾有一届选举,稚嫩的候选人们为了展现个性而走上了歧路,热衷于介绍个人的爱好与趣味,仿佛喜爱一个特立独行的球星就能证明自己也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在演讲的尾声,一位学生代表起立。

“我的这个问题要问所有的候选人。我们今天在这里选的究竟是学生会还是超级女声?究竟是你们喜欢哪个球星重要,还是你们准备如何为同学服务重要?”

无需赘言,尽管当时的台上台下都曾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热血沸腾,但如果把这种选举也称作一种民主实践,那无疑是幼稚而简陋的。学生会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权力可言,无非就是组织每年固定的文体活动,执行一些日常的检查。学生会的选举也好,语文课前的演讲也好,又或者是每年都有好事者自发组织的棋类校级联赛、乐队表演、专题讲座,这一切在升学高考的宏大叙事下,显得如此“无关紧要”,而正因为其“无关紧要”,无微不至的“监护”在某种心照不宣的气氛中渐渐松开,我们也得以被允许自行管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务。

与所有以升学率闻名的高中一样,上海中学在备考一途上的造诣颇为可观。其可观之处在于,尽管难以总结出一套成形的经验,但学生、教师、校园所共同形成的氛围,使你感到自己的学习是一项有计划有预期的工程,而不是以无限的付出换取进步可能性。自己或是别人,清楚地告诉你,为了一个可预期的明天,今天的底线在哪里,任务是什么。

然后,你就可以“浪费”了一天中剩余的业余时间,读小说、晒太阳、享受现在、规划未来、在篮球场上发泄青春期过剩的精力,赶在食堂关门前打上一份卷心菜果腹,抑或是望着某个背影默默品味心中难与人言的酸涩甜蜜。

如今想来,这在当下的中国,何尝不是一种难能可贵的自由主义?

(作者系上海中学2005届毕业生,后考入复旦大学、香港中文大学新闻系,现从事媒体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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