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东:和田的作品像“煮鸡蛋”
导语:无论是艺术爱好者还是专业人士,对着刘小东的油画都可以平心静气地看下去。画作的写实主题降低了门槛,不至于用庞大的观念、先锋的手法吓退艺术爱好者,但其间隐藏着的故事、情绪与立场,却让人们乐意花时间去探究。

 

经济观察报 王隽/文 在乌鲁木齐著名的“八楼”对面,是新疆艺术中心。“刘小东在和田”展览开幕前一天,我们提前进入这栋巨大的苏式风格的建筑,在没有照明的环境里,借着微弱的自然光线看到了当代艺术家刘小东在和田用了两个多月创作出来的四幅作品。

第一眼是惊讶的。记者们彼此试探地问着:“就这些吗?这么大的地方,只有四张?”

论尺幅来说,两个月的时间创作出四幅油画,并不慢。记者们的反应,无疑是事先对新疆这个地方有过多的遐想,它太大,也太丰富,不管是自然风光还是人文境况,都值得耗费笔墨。所以,当一个颇有才华的艺术家说要到此地来采风创作,你对这次采风成果的憧憬可想而知。另外,也许是因为艺术家去年的“金城小子”展览中丰富的色彩和故事,让人过目不忘,而眼前灰蒙蒙的“采玉工人工作图”让有心理预设的我们失语。

刘小东坐在我的对面,认认真真地回答:“只有这四幅。新疆那么大,我选择了和田玉龙喀什河的河套作为创作地点。作品只表达我眼前看到的,这次就是采玉工人。毕竟,如果用几张画就想概括整个新疆,是很不礼貌的,太沙文主义了,我觉得我连那河滩里的大部分石头都无法概括。你说的灰蒙蒙的调子,其实就是和田本身的色彩,如果说去年的‘金城小子’系列是一盘炒鸡蛋,那么今年的《东》《南》《西》《北》就是煮鸡蛋,味道没那么多。”

展览开幕后,我们又去看这次的“煮鸡蛋”。在正常的展厅光线里,作品中的层次与力量慢慢显现出来。现实主义的力量一直为艺术家所敬畏,所以他才会在新疆这个大题目下面的无数种可能中挑选了接地气的内容,毕竟,“劳动的场面我很喜欢”。另外,展厅以最原始的状态陈列这四幅画,只提供一面巨大的墙壁,毫无装饰,这大概也是另一种对现实敬畏的表达吧。

有趣的是,无论是艺术爱好者还是专业人士,对着刘小东的油画都可以平心静气地看下去。画作的写实主题降低了门槛,不至于用庞大的观念、先锋的手法吓退艺术爱好者,但其间隐藏着的故事、情绪与立场,却让人们乐意花时间去探究。艾未未曾评价刘小东的作品以极大的力量“呈现出一个国家的伤口和一个艺术家的无言的立场”。

陈丹青在“刘小东在和田”展览现场对记者说:“8年前刘小东开始了一种疯狂的试验——现场创作。每一次面对他的画作,我都目瞪口呆,惊讶不已,从古巴到泰国再到日本,他成功地把每一次出行都变成一个事件,这一次他的‘刘小东在和田’更加入了一种隐喻。我在这四幅画面前站了整整一个小时,想探寻这种隐喻,但一直没有找到。”

在和田画画的两个月里,刘小东遇到了“现场作画”的8年中遇到过的各种难题,虽然没有像“金城小子”那样有画遭到彻底的损坏,但也在大风沙天和模特儿们一起被困在摇摇欲坠的帐篷里捱时间,风沙过去后要刮掉颜料外面的一层,擦掉画布上沾染了风沙的部分,才能继续进行。后来因为风沙太大,不得不从和田撤回到乌鲁木齐,完成剩下的部分。还有一些和田本地才有的困难,那就是要遵守维族居民的习惯,不抽烟不喝酒,这对于艺术家来说实在有点难。

老天带来的变数是现场作画的一部分。刘小东谈到呆在户外那个小棚子里的感受:“画画的棚子特别小,待在里头有一种特别的激动,在外头画画就是靠天吃饭,刮风下雨就得等,于是养成了趁着天好就抓紧多画两笔的习惯,这要是在工作室里就不行。室内太理性了,总得想,还想休息。”这种被天气推着、被项目推着到一个地方创作的状态他喜欢,因为带着“稍稍的新鲜和亢奋”。

1986年,在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读书的刘小东和当时还是女朋友的喻红第一次来到新疆喀什,画了一本速写本,一共122页,从艾提尕尔清真寺、维族百姓的家庭生活到郊外的山峦和溪流,像写游记一般都纪录在那个小册子里。这些速写将和这次的作品一起,于2013年1月在北京今日美术馆展出,同期将呈现给观众的,还有刘小东写的日记与在和田创作的纪录片——这些元素已经成为刘小东个展的基本配置和鲜明标志。

如果说“刘小东在和田”有些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纪录片的水准无法与之前曾获得金马奖最佳纪录片的由侯孝贤监制、姚宏易导演的《金城小子》相匹敌。当然,和田当地的一些安全因素也许是纪录片最终以一个无对白的简单形态呈现出来的原因。

在人人都是评论家的艺术圈里,刘小东受到的指摘非常少,这与他的作品多年来保持的高水准有关,与为人有关,也与他对待艺术的态度有关。刘小东不止一次地借由各种媒介表达自己的低姿态:“我始终对现实保有敬意。”在8月26日的开幕式上,他依然谦逊地说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画家,我只想和这个世界简单友善地相处。”

对话刘小东

经济观察报:新疆这么大,为什么是和田,为什么是这几个采玉工人?

刘小东:和田有玉。玉这个东西,和中国人的文化有着很多联系。从前是皇权,现在是有钱人,它和人的关系一直有纠结,我就选了个纠结的地方。这几个模特儿是给我们开车的师傅介绍的,他说他认识挖玉的。我到了地方一看,有一个村长,他儿子,儿子的朋友,加一个老头,六个人,很好。最好的是那个地方,都被挖熟了,到处都是坑。村长的儿子是我画里的男主角,他长得最好看,在《西》里,唯一的女性是他的媳妇。我搭了一个棚子,然后冲着四个方向各画了一张,在我看来,这四个方向没有任何区别。

经济观察报:画面上其实表现不出来你所说的纠结。

刘小东:我觉得那不是绘画该承载的。画,就是眼前看到的。但绘画在这里发生,这是最深远的意义。想了解背后的故事,还有大量的书籍、电影、摄影可以参考,也可以自己去写生。我对绘画的态度一直都是静物画,即便有人物,也是和静物一样的,人和一块石头,对画家来说是平等的。

经济观察报:现场作画已经8年了,除了大的概念没有变化,画的状态会不一样吗?比如这次和上次之间有什么区别?

刘小东:有不一样。在国外画画,就会轻松草率一些,反而是国内一些艰苦的地方,会画得深入、细致。对了解的地方画得老实一点,对不了解的地方画得粗野一些。上次在金城,我的老家,知道太多细节,就老老实实地画。画什么东西都变得背后有道理可讲,所以就得老实。现场作画,可以有新鲜感。对我来讲,是个很合适的方式,总是处于一种稍稍新鲜和亢奋的状态。

经济观察报:画画之前先旅行,是挺好的生活方式。

刘小东:(笑)其实会特别焦虑。另外,我是特别讨厌旅游的。但我被工作推着,去了很多地方,真是悖论。旅游多无聊啊,多无理啊,把一块自然风景圈起来,收门票,太无理了。

经济观察报:明年在今日美术馆的展览应该不止这四幅画了吧?

刘小东:对,内容会丰富。会加上我1986年的手稿,一些日记,回北京还会接着画。可能是全新的创作,搞不好我会画得跟照片似的(笑)。之前刘亮程带我去了一次北疆,非常漂亮,风景是完整的,如果要画那个就跟画照片似的,那个对我来说有点太困难了。所以我后来踏踏实实在南疆画了,南疆那种乱糟糟的环境适合我,画些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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