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王隽/文 10月12日，北京的今日美术馆2号馆有一场展览开幕，现场被一位艺术家的粉丝挤爆了，圈内人士纷纷躲到门口去聊天，这场面在展览上极少见。艺术家的粉丝，多半不会疯狂，也不太热烈，有时候在画廊相遇，艺术家本人压根看不出来眼前这些冷静看画的观众心里有多喜欢他。但那一天的今日美术馆太另类。这一切不过是因为策展人陆蓉芝随口说了一句：“在微博上告诉大家，参展艺术家曲家瑞会来现场吧”。
许多30岁以上的人都不知道曲家瑞是谁。但她在30岁以下的人群，尤其是大学生群体里非常红，超过了不少自以为很大牌的明星。
台湾实践大学的教授曲家瑞，虽为教授，却不属于我们熟悉的朱天文、朱天心、侯孝贤等被大陆文艺青年奉为“精神导师”的范畴。她成名于时下流行文化的代表产品——台湾著名的综艺节目《康熙来了》，这个通过网络向大陆播放的节目在大学生中几乎无人不知，嘉宾多是华人明星，曲家瑞是里面少有的文化界人士。在《康熙来了》里，她思维敏捷，“口条”极顺，反应速度绝不输给主持人蔡康永和小S。于是一堆明星里，曲家瑞这个“异类”反而给人极深的印象。除了做节目嘉宾，她的主要身份是台湾实践大学时尚与媒体设计研究所所长、艺术家、二手玩具收藏家、策展人、作家、手绘漫画家。
作为台湾著名的麻辣教授，她的教学方式与众不同。带着学生环岛寻访槟榔摊，做一份关于槟榔西施职业状态的调查报告；领着学生们去夜店，并不是带他们去玩，而是让他们了解每天在夜店上班的女孩们在工作之外的真实生活……曲老师的方式，是把你带到熟悉的生活场景里，通过细致观察，却可能得出陌生的结论。除了教学和做嘉宾，她写畅销书，翻译国外设计类的书籍，保持着画画的习惯，在世界各地收藏二手娃娃。这一次北京的展览中，策展人单独给了她一个展厅，用来陈列她的藏品与作品。
曲老师的学业简历很漂亮。1981年进入美国纽约州一家优秀的私立女子高中，上世纪80年代中期进入曼哈顿音乐学院，三年后拿到耶鲁大学艺术学院Ellen BattelStockel奖学金，上世纪90年代初从哥伦比亚大学艺术研究所硕士毕业。
在去纽约之前，曲家瑞是台北市私立复兴中小学（小学、初中）的差生，考过倒数第一。小时候，以“家瑞考得怎么样啊？”开始的对话常常让身为著名企业家的父亲在社交时感到难堪。在改变最易发生的十几岁，纽约有多大的能量将她和她的父母都解放了，把差生曲家瑞变成了拿到耶鲁奖学金的优等生？今年已经快50岁的曲老师，虽然口口声声鼓励年轻人“坚持做自己”，但在“做自己”和“好好念书”这两件事上，她依然觉得后者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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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观察报：之前说过你小时候是很自卑的，从自卑到现在这个状态的转折点在哪儿？
曲家瑞：在台湾我读书很烂但是很喜欢画画，老师不让我画，他让我把书念好再画。但我国中毕业时功课太差，在台湾已经混不下去，必须要到国外去。刚刚去美国，没有朋友，也不喜欢美国的饭，功课烂，不会讲英文，整个人很封闭，又开始画画，没想到美国老师发现我画得还不错，就把作品送出去比赛。老实说我画得不是很好，但是他愿意给学生这个机会。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从画画这个点开始变化，整个学校里的人同学老师都开始认识我，刚去的时候同学都笑我，笑我傻笑我丑，后来他们会说你是天才。数学老师说：你这么会画画，脑筋一定很好；英文老师说：你这么会画画，想象力一定很好……老师不停地鼓励，慢慢就很顺利了。我要是待在台湾，死定了。
经济观察报：做自己和好好念书这两件事，少年时期很难两全，如果非要选一个，哪个更重要？
曲家瑞：还是念书最重要的。我的幼稚园、小学、国中是在台湾最好的学校念的，虽然我功课全班最烂。高中是美国非常好的私立学校，我的学妹是老布什总统的干女儿，她跟我说撒切尔夫人到美国都到她家弗吉尼亚州的农场去做客，美国百大企业那些掌门人的女儿都在我们学校。那时候我不懂，我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念好的学校当然不一样，你的阅历、素质和你认识的人都会不一样，这当然要感谢父母。
经济观察报：待在美国的那十来年对你的成长太重要。
曲家瑞：太重要了。昨天晚上我们跟展览的赞助商摩根大通的一些客户吃饭的时候，有个企业副总裁就说，我一跟你讲话就知道你是纽约回来的，我说为什么？他说很不按牌理出牌。这句话就足够总结那个时间留给我的东西了。那个城市，地铁里充满了尿骚味，我被流浪汉、吸毒者抢过，也被流浪汉赞美过，最残酷也最真实。
四五年前的我，认为我人生最辉煌的时期就是在美国念书的时代，我常常跟很多朋友讲：“想当年想当年……”然后有一位年长的朋友跟我说，不要老是想当年，要向未来看。我说我没有未来啊，人生最辉煌的时候已经过了，我的现在就是燃烧那时候爆炸出来的火花。她说不不不，一定有很大的未来，人要向前看。
我想了很久，才决定要放下对纽约时期的怀念。要向前看，就像一个歌手唱红了一首歌，他好像永远都要唱这首歌，就算有了新歌也要唱旧的大家才会给他掌声，要跨越这个桎梏，你再回去唱这首歌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经济观察报：既然纽约这么好，为什么回台湾当老师？
曲家瑞：我一辈子就很想逃离我的父母和这个家，管得太严了，什么事情都要遵守规则，从念书到头发、吃饭拿筷子都有规则。本来在美国吃喝玩乐很开心，过着好日子，过了三十岁被爸妈强迫回台湾，迷失了一段时间就去教书，也是不得已，本来想说去麦当劳打工也可以，那也是工作，但不想让爸妈看不起我，也不想他们在朋友面前丢脸了。
本来对教书没有兴趣，因为我自己在台湾是个很糟的学生，再回到台湾怎么教？但是有一个学校叫实践大学，有个主任叫谢老师，他很疯狂，竟然觉得我很好。我要感谢这些看见我与别人有不同之处的人，因为我自己看不见。教书让我看到了学生，是学生教育了我，人家说我现在看起来只有三十七岁或者二十七岁，都是因为我的学生，我每天跟他们在一起能够接收到最新的资讯，你没法想象的可能性都能在学生身上出现，教书教久了你就会想你都不要活了，你看他们活就足够了，我是教了五六年才有了感动和收获。
经济观察报：用当代艺术的某种风格或经典形象来形容《康熙来了》的三个主持人。
曲家瑞：小S应该是波普艺术，她是非常大众的，是通俗的，可是她同时是最与众不同的。康永应该是艺术史吧，不能用单独的门类来定义他，他一下可以回到文艺复兴时期，一下又可以到当代。陈汉典是“素人”艺术家（注：素人是台湾综艺节目俗语，指非明星的普通人），他还没有进到美术馆，可是没有进入美术馆不代表他不好。
如果我们用艺术场所来形容可能会更贴切。康永哥是美国大都会美术馆，小S是MoMA，陈汉典，不是美术馆，是街头涂鸦。因为大都会美术馆里面什么都有，就像宝藏一样，就是康永哥。纽约的MoMA是现代艺术，有极简派，波普艺术，我觉得那就是小S，汉典就真的没有美术馆，就街头吧。
经济观察报：你一直说要做自己，那么是努力去做的还是顺其自然就能做好的？
曲家瑞：你要先找到自己的方向，然后再努力。如果你是一个很有天分的人，那你就要更努力，因为你的自我要求会更高。我一直对我的学生们，还有年轻人说，没有什么是现成的，也从来没有捷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