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摹玫瑰
导语:

洁尘

有一段时间,我热衷临摹玫瑰。

记得以前写玫瑰说:“玫瑰入画,我喜欢看写实的玫瑰;有些东西是不能写意的,写意的东西多半有一种不太规范的外貌和清高零落的气质。中国花鸟画家少有画玫瑰的,也许就是这个道理;玫瑰的那种精致富贵的情趣,随意或者是潦草的笔触与之毫不相干。”

记得有一次喝茶,画家程丛林对我说,他现在在画铅笔小画,手上捏一把削得特别尖的铅笔,非常细非常细地素描。程丛林说,笔很尖,纸很薄,稍微不小心,笔尖就把纸给戳破了。这样画一幅画的过程是很漫长的,始终都伴之以小心翼翼的状态,很静心很养气。

后来,我在看日本电影《东尼泷谷》的时候,看到了主人公画的树叶——几乎是由点组成的图案,所谓精细绘画。主人公泷谷是一个从事精细绘画的插画家,给各个报刊杂志提供工业、产品、物件等精细插图。这个工作一方面可以给泷谷带来丰厚的收入,也特别适合泷谷那沉默耐心带自闭倾向的性格。

东尼泷谷这个人物还让我联想到日本老顽童妹尾河童,他与泷谷的性格完全相反,阳光、好动、天真烂漫;但在他的《河童旅行素描本》《窥视印度》等书中,也有大量的这种插图,就一个房间,一个物件,一个场景的精细描绘。这种画,一般来说,首先不承担艺术性的要求,它更多的在于功能解说性,但这样的画,里面蕴藏着一些必不可少的因素,比如手工、时间、耐心、屏息、安宁,这其实已经构成了它们特有的艺术价值。

有一段时间,我也开始画这样的画,只是临摹。从一定意义上说,我是在做一种精神上的瑜珈,在有意识地静心养气。我画在一个很厚的白页笔记本上,纸很好,有差不多120克,米白色。一幅画完整临摹下来,至少要花整整半天,有的时候要延续好几天才能完成。

临摹的范本是皮埃尔—约瑟夫·雷杜德的玫瑰图谱《玫瑰圣经》。另外,法国园艺家、植物学家格劳德—安托万·托利给图谱配的相关介绍文字,读来也有一种清俊的味道。比如随便抄一则:“包心玫瑰属园林玫瑰,为普罗旺斯玫瑰的变种。本图所绘之花冠,其花形酷似西洋包心菜,粉红重瓣花,花瓣突出且半裂,叶梗上长有附属叶,小叶互生。”这是一种让人舒服的知识性的阅读,很明净很简单。那段时间,我经常坐在花园里,读一读这些词条,再用两三个小时临摹雷杜德的一幅玫瑰。雷杜德的玫瑰是彩色的,用了他独特的彩色版画绘制技巧,当年,为出版这套图谱,据说动用了10名艺术家和雕刻师参与版画的制作,另有上百名工人根据原稿进行版画配色。由于工艺的极端复杂,无论是在当年还是现在,在出版上都是一桩挺高难的事情。我呢,只是捏着一把非常尖非常尖的铅笔,把彩色玫瑰临摹到我的笔记本上,变成黑白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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