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梭的真相
导语:国家的政治组织不过是人类自由的实现,而不是牺牲自由的结果。国家,必须奠基于人类作为自由存有者的本质之上

by严搏非

刘小枫近年来时不时会出版一本他的读书笔记,去年是《共和与经纶:熊十力“论六经”“正韩”辩正》,最近则是《设计共和:施特劳斯“论卢梭的意图”绎读》,这成了小枫治学的一个路数。这本《设计共和》其实是读卢梭的一篇三万字的论文“论科学与文艺”,只是中间还夹着个施特劳斯,他要透过施特劳斯的评论来读卢梭,要对照自己与施特劳斯的感受,回答施特劳斯对卢梭的质疑,以及检讨自己为何没有看出施氏所言的卢梭,等等。这般的绕法,加上小枫干净的笔法,让文章变得极有张力。无论小枫本人是否读对了卢梭,甚至是否读对了施特劳斯,书都是好看的。虽然绕到最后,在小枫的笔下,既否定了卢梭的启蒙也否定了卢梭的自由。

  卢梭本人是一位智力极高、抱负亦极高之人,他的著作尽管传入国内很多年,而且看上去也不难懂,但真正读懂了的,大约没几个。这主要缘于卢梭本人思想的复杂性和他对那个时代的复杂情感,以及更重要的,我们与卢梭毕竟已经远隔了200多年。我们早已远离了那个时代的苦难,也不再记得当时狂飙涌动的历史大潮,以至于施特劳斯包括刘小枫可以用20世纪的有限的新问题和新见识去解释卢梭,并以此来判别今天。好在,我们多少还是可以回去的,我们至少可以回到卢梭那个时代,去看当时的人们对他的理解,看那些在相近的背景下他所激发出的思想,并由此体会卢梭的真相。据说当年康德遇到卢梭(卢梭的《爱弥尔》)后就极为震撼,第一次打破了他惯常的散步习惯,三天后再出来时,已经改变了他的哲学目标,卢梭就是那个重新奠定他哲学态度的人。他要以某种(卢梭的)自由概念来建立他的哲学体系。于是,康德与卢梭相遇的一个结果,便是对哲学的重新定义:哲学不再是形而上学之谜的解答,而是自由的证成,因为对于“恢复人类的权利”而言,这才是最重要的。

  以小枫的方式解施特劳斯和解卢梭并非不可,这种解法也确实能带来智力上的愉悦,但正如上面所引康德,卢梭有其更重要的部分——“恢复人类的权利”,这是知识人在思考“何为好的政制”时不可绕过的前提,更遑论在今日的普遍权利缺失之下。于是对于我们而言,关于卢梭,我们更应当做的是回忆他在《社会契约论》中对霍布斯那精彩的驳斥。霍布斯认为,公民必须放弃他们的一切权利,将它们交给政治组织,藉以交换政治共同体对自己生命的保存和担保。然而卢梭说这是荒谬的!没有任何存有者可以放弃其本质,因此,人类根本不可能为了要一个政府而让渡自由:关于国家的哲学(小枫之“政制”)必须以完全相反的方式去建立,也就是说,国家的政治组织不过是人类自由的实现,而不是牺牲自由的结果。国家,必须奠基于人类作为自由存有者的本质之上。这才是最重要的卢梭:现代政治将人从上帝的律法下解放出来,并将人定义为“自由”。这里的“自由”不仅是主宰行动的来源,同时是辨明是非的法则的来源。于是,就有了进一步的康德:自由即自律,它构成了法则的自我产生!从而,“自由”,才是最终的、令一切行动得以相容的、普遍目标的根源。

  这才是那个影响我们直到今天的卢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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