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战进口煤
导语:

宋馥李

7月下旬,外煤与内煤的攻防大战,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在国内煤炭价格下行的行情中,进口煤总是矛盾的焦点。一份商品煤质量管理的新标准——《商品煤质量管理暂行办法》一度呼之欲出,但在征求意见阶段遭到煤炭贸易商和电力企业的激烈反对,暂时未能落地。这则新标准,因对煤炭热值和含硫量提高了要求,被认为是剑指进口煤。

新标准搁浅之后,外媒与内煤的攻防大战以价格拼杀的方式继续。国内煤炭销售巨头神华集团和中煤集团6月相继大幅度下调价格,每吨降价近30元。之后,其他煤炭企业纷纷跟进,直接导致国内煤炭价格震荡下行。

经济观察报记者从多个层面了解到,就在上周,来自印度尼西亚的运煤船,停在上海港的锚地内,久久靠不了岸。因为,经过新一轮降价,国内煤和进口煤的价格,在输送到长江口时,价格已经势均力敌。“作为领头羊,神华集团主动降价,再次赢得了市场。”秦皇岛海运煤炭市场董事长范广志说,因为国内煤炭价格的进一步下调,印尼煤遭遇了强大的阻击,国内煤炭,或许将重新收复部分长江以北和长江沿岸的失地。

进口煤冲击

中国煤炭工业协会公布的数据显示,中国已连续四年成为煤炭净进口国,2012年中国全年进口煤炭2.89亿吨,较去年同比增长29.8%,其中褐煤5421万吨,而过去三年,中国褐煤(高硫低热值煤的代表)年进口量增长9倍以上,目前占全球褐煤贸易量的比重接近95%以上。

今年上半年,中国进口煤达到了1.58亿吨,全年预计会达到3.3亿吨左右。

2008年,中国取消进口煤炭关税之后,在短短的五年间,进口煤炭从无到有,迅速扩张。

从去年5月份开始,随着煤炭价格下行,首先受到冲击的,就是买进卖出的煤炭贸易商们。

冀东发展(香港)国际有限集团(以下简称冀东国际),是北方地区重要的煤炭贸易商,开展的是全链条的煤炭贸易,即:从山西、内蒙古等地的煤矿坑口购入煤炭,通过汽运、铁路、海运等多种运输方式,最终销售到东南沿海的客户手中。

在危机倒逼之下,从2012年开始,冀东国际开始南下印尼,尝试做进口煤生意。冀东国际负责煤炭进口的经理马涛,踏上印尼的国土,去考察那边的煤炭企业。

来自越南、印尼等地的煤炭以褐煤为主,属于劣质煤,发热量小、硫份高,但因为价格较低,国内电力企业纷纷采购,将其与国内优质煤掺混使用。过去两年,这样的趋势逐渐扩展到长江流域。环渤海的锦州港和营口港,主要输送来自内蒙古锡盟地区的褐煤,但是,在进口煤的冲击下,2012年,两个港口的煤炭输送量,大约只相当于2011年的七成。

内蒙古锡林郭勒盟煤炭局局长王向全告诉经济观察报记者,锡盟的褐煤都是低热值的煤炭,最适宜电厂用煤。主要的销售地是东北地区、河北、山东以及东南沿海的电厂。而现在,从印尼、澳大利亚进口的煤炭,煤质和锡盟的煤炭差不多,锡盟的褐煤销售受到了进口煤的直接冲击。

受到冲击的不止是褐煤,就连鄂尔多斯优质的高热值动力煤,也同样受到挤压。鄂尔多斯市煤炭局办公室主任高凌云说,按照目前的趋势看,进口煤将达到创纪录的3.3亿吨,这个数量,已经逼近了下游电厂消费量的1/3。

限制进口煤的呼声,实际上从去年就开始了。高凌云透露说,前段时间,国家商务部也曾经向鄂尔多斯的诸多煤炭企业征求意见,核心问题仍然聚焦于进口煤的硫份含量是否需要更严格的标准。

今年,印尼煤炭和澳大利亚煤炭经由长江口,长驱直入到达武汉,让国内煤炭企业大跌眼镜。近十年来,中国的煤炭供应链条一直是来自山西、陕西和蒙西的“三西煤炭”,经由环渤海湾各港口下水,然后溯江而上,供应华东和华中诸多电厂。这一煤炭供应链已经维持多年。谁也无法料想,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进口煤就由南向北迅速渗透,改写了原来的格局。

暗战进口煤

外煤北上之时,暗战便已开启。

近两个月,中国煤炭市场经历了一场围绕进口煤的“战役”。战役的一方是煤炭企业和产煤地地方政府,另一方是电力企业和煤炭进口贸易商。

从5月份以来,一份由国家能源局主导的《商品煤质量管理暂行办法》征求意见稿(以下简称《意见稿》)向大型煤炭企业征求意见,并得到了煤炭企业和地方政府的热捧。根据这份意见稿,中国将分煤种对商品煤的灰分、发热量、水分、含硫等指标提出新要求。其中,从国外进口的煤炭热值不得低于4544大卡/千克。

低于4544大卡/千克的煤炭,主要来源于印尼和越南的褐煤,而含硫量超过1%的高硫煤,主要来源于美国。如果《意见稿》出台,将对这三个国家的进口量产生直接影响。《意见稿》一度呼之欲出,参与印尼煤进口的贸易商也一度收缩战线,持币观望。今年5月份,马涛到印尼参加煤炭洽谈会,印尼的诸多煤炭生产商,纷纷向他询问,中国是否会出台限制进口煤的规定。

尽管主导者多次解释,《意见稿》是为了提高煤炭质量,但它仍然被解读为意在限制进口煤,因而遭到了下游煤炭贸易商和诸多电力企业的极力抵制。

当《意见稿》进入到发改委层面时,双方争执激烈,最终导致《意见稿》暂时搁置。

经济观察报记者了解到,在遭到电力企业的极力反对后,《意见稿》或许会在某些条款上有所修改。一位不愿具名的煤炭贸易商透露,远距离运输和进口动力煤门槛,拟从原定的每公斤发热量4545大卡降至4000大卡以下,最高含硫量也将从之前的1%提高至2%。如果修改方案落地,对进口煤影响较之前大大减弱,对印尼煤的进口限制,实际上已经失去意义。

广西钦州一家发电厂的燃料部负责人王学东(化名)告诉记者,如今,他们电厂使用的进口煤,主要来自印尼,如今已经占到50%左右。在他看来,印尼进口的煤炭并非都是劣质煤,也有硫份小于1%的煤炭,这样的煤炭和其他煤种掺烧,完全可以达到要求。而广西沿海地区的电厂,都具备了脱硫装置,对机组运行和环境排放,并无太大区别。

广东和广西是缺煤的省区,长期需要依赖煤炭调入。从输送距离来说,从遥远的山西和内蒙古,通过铁路和海运运煤,远不如从越南和印尼运距短,在两广地区,印尼煤仍具有无法取代的优势。

内蒙古电力行业协会风电分会秘书长李建春认为,从节约国内资源以及运输成本的角度出发,沿海地区选择进口煤更符合市场规律。从整个国家的角度来说,即便中国煤炭资源丰富,也是不可再生的资源,从长远利益考量,能够从国外进口煤炭,也是一件好事。

新标准搁浅之后,外媒与内煤的攻防大战以价格拼杀的方式继续。国内煤炭销售巨头神华集团和中煤集团6月相继大幅度下调价格,每吨降价近30元。之后,其他煤炭企业纷纷跟进,直接导致国内煤炭价格震荡下行。经过新一轮降价,国内煤和进口煤的价格,在输送到长江口时,价格已经势均力敌。

7月下旬,外煤与内煤的攻防大战,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地方仍需自救

不过,这种脆弱的平衡,并不意味着煤炭触底反弹。7月24日,在秦皇岛煤炭贸易商洽谈会上,中国煤炭运销协会副理事长杨显峰说,国内煤炭企业正度日如年,能盈利的企业已经不多了。

从去年开始,内蒙古和山西等产煤地政府,都在积极斡旋,为煤炭企业减轻负担,推销煤炭。例如,鄂尔多斯政府连续举办煤炭产运销恳谈会。山西省则一方面力推煤电重组,一方面推动煤电双方签订长期协议,为本地区的煤炭寻求出路。

最新的动向则是:另一个产煤大省贵州省,主动降低了电价,每千瓦时电价降两分钱。这样的政策,宁夏和内蒙古已经先行一步,针对能源化工、建材等高耗电企业的电价补贴政策,在上半年就已出台。

地方政府频频出台的煤电互保政策也让煤炭市场的“去计划经济化”蒙上了阴影。今年上半年,河南和山东相继出台煤电互保政策,让本省的发电企业,优先使用本省生产的煤炭,而山西省则正在调研,限制鄂尔多斯和陕北的煤炭由汽运进入山西。

不过,无论是收复进口煤失地的市场手段,还是加强区域自我保护的计划手段,中国煤炭运销协会副理事长杨显峰都认为,国内煤炭产能已然严重过剩,煤炭产业必然经历长时间的调整,一批煤炭企业将倒闭。新形势下,重新理顺煤与电、煤与钢等下游产业的关系,迫在眉睫。

7月17日,宁夏回族自治区副主席、宁东能源化工基地管委会主任袁家军在回答记者提问时说,宁夏正在加紧做产业链的延伸,不止把煤炭作为能源,也把煤炭作为原材料,寻求煤炭的高效清洁综合利用。除了已经形成的煤制丙烯,400万吨的煤间接液化项目正在审核,预计年内可以开工,而煤制天然气项目,也正在宁东能源化工基地上马。

袁家军说,对于产煤地政府来说,单纯输送原煤,甚至是发电外送,都不是最划算的,因为经过测算,煤炭发电的转化率也不过30%左右。

无独有偶,7月17日,山西省省长李小鹏召开煤炭企业座谈会,他在会上也谈到,从长远上看,煤炭行业要走以煤为基、多元发展的路子。

在山西省内,低热值煤炭产量占很大比重,如何将这些煤的文章做好,事关山西的转型。而山西提出的“以煤为基、多元发展”战略,便是指“煤—气—化、煤—焦—化”等产业延伸路径,将更多的煤留在当地转化,提高产品的附加值,全面延伸煤炭产业链条,从而减少煤炭的直接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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