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年信 | 写给“八环青年”:我们一起跨越“八环”到五环

宋馥李2019-02-11 12:15

(图片来源:经济观察网)

 
 
编者按:这是一封来自经济观察报记者的拜年信。新春之际,我们决定写下这封信,信的那头是你——我们的读者,采访对象,曾经支持过我们,或被我们报道所影响的朋友。每一个你,与我们共同见证这个时代所发生的一切。我们已经闻到浓重的中国年味儿,不过,我们更希望这封信,能够给你带来更多幸福的温度。我们相信,这是我们另一次聚首的开始,在你们熟悉的新闻报道之外,告诉你,那些报道过的事情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告诉你我们前行中的思考,以及我们所捍卫的信念。
 
 

北京“八环”的青年们:

你们好!给你们拜年了!

在除夕夜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中,我忽然想到写这样一封信,给你们,给自己。

300公里,3个半小时。这是我腊月二十九的愉快行程,导航里的京藏高速呈现完全的绿色,全程无堵点,早上驾车从北京的家出发,中午便到家。

从北京东五环,到我的故乡——内蒙古兴和县,就是这么近。

“你是内蒙古的啊!”这么多年来,当我在无数个社交场合自报家乡,常常会得到这样的回应。在那个拉长了声音的“啊”字背后,是人们对于内蒙古的普遍印象:遥远的边疆、骑马上学、快递不包邮……

兴和离北京很近,这么多年,我从没有为春运回家而发愁。

兴和离北京又很远,它仍处于塞外高原,与京津都市群,有着截然不同的经济面貌。

正在修建的张呼高铁,将在今年通车。兴和这个小县城,作为张呼高铁上的一站,接入了高铁网。届时,这里到北京的时间不到两小时。

天哪!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到北京工作、就医更方便了?意味着“北京人”会来旅游度假?小城的房产增值也有了想象空间,楼盘的宣传语标上了北京“后花园”的字眼。

其实,兴和这个位于塞北小城,早就以北京八环自居。这既是主观愿望,也是自我调侃。

至少在10年前,这个口号就被明确提出来,做成铁质的大字,安装在县城最为繁华的街道上。

北京到兴和的大巴车,曾经停靠在这个大字下方。我过往无数个日子,我和众多八环青年一同,登上这辆车一路东去,汇入北京浩瀚的人群中。

没有人统计,作为内蒙古最靠近北京的县城,在北京工作和生活的人有多少。后来我知道,环绕在北京周边的城市和乡村,都在为北京源源不断地贡献着劳动力。

如今,“八环”的梦,好像要成真了。

“八环”的兴和,曾经是一个煤炭运输大县,因为在煤炭外运出区的通道上,这里的人,以跑运输为业,一个小县城的货车拥有量,曾经叹为观止。

那时,京藏高速绵延的大货车队,有相当一部分是兴和人,他们将内蒙古西部的煤炭,沿着这条运输线路,运到北京六环外的各处煤场,运到天津港、秦皇岛港,进而输送到大半个中国。

如今,能源运输格局发生着嬗变,煤运通道时冷时热,那些卡车司机们,时常要为难以捉摸的市场变动而忧心。

为本地谋划一个可持续的产业,是八环兴和永恒的命题。2018年中秋节前,在兴和县首次举办的发展大会上,遍布于全国的兴和人回到家乡,为它的发展出谋划策。

人们希望它有更多的改变:教育、文化、产业、城乡面貌……林林总总。

北京,北京!

这些期望,更多是来自于那个真切的变化:兴和,不止是内蒙古的兴和,也是北京的八环。从“八环”到五环,300公里的空间距离,变成1个半小时的时差,也许会重塑这个小城,与北京发生着某种联结、共振、融合。

我家住在北京东五环边上,离五环的直线距离大概不足200米。

从我家的窗外看去,穿过楼宇,形成了一块U字形的视域,刚好能看到川流不息的车流,即使紧闭窗户,也永远能听到车流刷过空气的声音,不休不止。

一定有人想起了岳云鹏的那首嬉皮的五环之歌,唤起对五环的爱恨情仇。

五环是我工作的入口,我要进五环办事,最便捷的路径仍是先上五环,再寻找合适的网状路,进入主城区。

住在五环外,工作在五环内,在五环内外潮汐式往返,大抵是众多北京人的生活常态。

拼多多那位迅速上位的互联网大佬,给出了一个定义:拼多多就是为五环外的人服务的。仿佛五环就是一条鸿沟,分隔阶层的主流与边缘、消费的高级与低端。

有一点他或许说对了,五环外的生活,相比于五环内,更多了烟火气,一切都可以真切触摸得到、感知得到。

从什么时候,五环路成为了分隔消费层级的边界:很多物流企业,把北京市域内的配送服务,以五环为界阶梯定价。

就连公共管理,也遵循这样的边界法则:外地牌照的小客车,禁止进入五环。

五环是一条分割线,就像锋利的杀猪刀划过皮质的地图,从此,沿着五环边界,成为了京城内外的心理边界。

我隐约觉得,在10年前还不是那样。

10年前,电视媒体仍然传统媒体霸主。有一天晚上,在马东主持的《挑战主持人》里,一位挑战者抱怨道,来北京录了几次节目,都没有机会进真正的首都,马东当即回应:明天让她进趟三环看看大北京。

进趟“三环”,就这么印在了我脑子里,以三环为边界,北京城的核心是在三环里。不过,那个时候,我正租住在西南三环外的一处房子里,每天要步行约20分钟到三环上乘车。

进入北京城市核心的边界,不明明是三环吗,什么时候变成了五环?

人口的膨胀,地产的开发,老城区改造……也许都是原因。那时,北京的房地产项目,大都位于三环四环之外,之后逐步向五环之外扩展,北京城这张大饼越摊越大,人口也随之向“城外”迁移。

2015年,我采访了一位北京居民,他曾经住在广渠门一带的老胡同,因为城市的棚户区改造,他搬迁到了五环外。在他的意识里,那可是十分“郊区”的城外,居住环境大大改善了,他却产生了浓重的乡愁。

每天,他像通勤一样,赶往城里的老街巷,在公园里待上一整天。因为那里能找到往日的京剧票友,能找到遛鸟的老街坊。

城市不可阻挡地飞速生长。发改委城市和小城镇改革发展中心首席经济学家李铁说,沿着边界发展,其实是城市最为科学的空间发展模式,换句话说,被人诟病的“摊大饼”模式,就是城市扩张的客观规律。

之前的一项调查显示,北京半数以上的人口,都生活在五环外。五环外的人,终究将适应边界的扩张,从心理上接受北京的日益扩大,因为它终将变得更大。

在《北京市新增产业的禁止和限制目录(2018年版)》这个规划文件中,北京的中心城区包括东城区、西城区、朝阳区、海淀区、丰台区、石景山区。

这样,中心城区完全就是北京行政区划上的六个城区,边界更加扩大。这样一来,我这个生活在五环外的朝阳群众,也被囊括进来,成为中心城区的居民了。

而这一轮城市边界的扩张,伴随着北京市非首都功能的疏解整治。例如,在上述文件中,同样出现了“五环”,针对朝阳、海淀、丰台、石景山区这几个横跨五环路的区,五环以内禁止新设三级医院,不再批准增加三级医院的编制床位总量。

五环内的公共服务设施,正在被有形之手调控,这将直接影响人口的集聚。而在南中轴区域,曾经聚集了海量人口的大红门地区,体量庞大的批发市场群已经关停。

那些腾出来的人和工厂,会在更大的空间范围内寻找出路。

2018年,我的一位亲戚,顺着这个大势,关闭了自己在北京的服装厂,在家乡招商引资的号召下,回到了兴和投资创业。

面对熟悉而又陌生的营商环境,他需要重新适应。没有产业配套,远离时尚潮流,这里像一张白纸一样,一切都要重新开始。那条将要通车的高铁,或许将给他的服装厂,带来美好的期望。

北魏时期,鲜卑族首领拓跋珪在兴和县东洋河流域,召开部落大会,自称为代王,开启了一个游牧民族问鼎中原的时代。

发源于兴和的东洋河,汇入桑干河,桑干河进入北京成为了永定河,永定河最终注入了海河。

河流和山形地势,让这里一直是游牧文明和农耕文明的交错地带。向着下游北京的方向延伸和发展,好像几千年来从未改变。

五环外的北京,在腾挪之中,将随着行政力量和市场力量的双重伟力,发生强大的辐射。丝毫不必怀疑,随着城市建设重心的重新设定,东五环外的北京东部,一定会日新月异。

整个环京的区域,都因为这个巨大的变局,而处于躁动之中。

2018年,首都环线高速全线贯通,形成闭环。这个全长940公里的高速公路,大部分都在河北省。

传说中的七环,真的成为了现实,它比五环多两环,并跨越北京市与河北省的行政区划,在更大的空间范围内,框定了一个城市和产业的环状经济圈。

那么,七环之外,当然就是“八环”了。

区域经济学家们认为:一个环京经济圈,将沿着大七环,进一步重构。北京边界的扩张,将城市群的功能向外转移,无论是空间的边界,还是资源交换和互动的边界,都会随之升级、融合。

八环不是一条真正意义上的公路,而是处于七环外围的环状经济带,就此获得融入这个超级都市圈的机会,迎来“千年以来的大变局”。

2018年,我数次到访白沟,采访那里因为北京大红门地区产业疏解而重新落户的商户。对他们来说,这是一场生活的重新选择。

迁移,意味着更大的发展空间,也意味着充满不确定性的未来。

实际上,在从大红门外迁的进程中,有的人迟疑观望,有的人果断决策。那些早期在白沟置业的商户,如今已收获了财富的增值。而七环外的白沟,已经获得了来自北京的疏解红利。

这些资源的重新布局、重新选择,或许也就是“八环”们获得机会的时候。

对于八环的兴和来说,跨越这300公里的距离并不难,难得是跨越这五环到八环的市场距离。

2013年,我曾经回到家乡,采访一位从北京延庆到这里挂职的副县长,那年,家乡的土豆大丰收,遇到了卖不出去的窘境,那位挂职的副县长,试图通过人脉关系,将土豆卖到北京。

这个春节前夕,李克强总理盘腿坐在了兴和邻县的一户农家,尝了那里的烤土豆,勉励将土豆主粮化、产业化。这让盛产土豆的兴和,也因此沸腾起来。

如果“八环”的兴和,也源源不断输送蔬菜和杂粮,也能办起一批直接服务北京的企业,那才是真正的近。

我相信,土豆一定会走出去,更多的八环青年也会走出去。祝愿那埋入泥土的籽种,马上破土而出。

最后再祝各位,猪年大吉!

经济观察报 记者 宋馥李

2019年2月11日 初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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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与政府事务研究院院长
专注地方时政和区域经济,以中观视角观察中国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