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国吾民】地震预警“狂人”王暾:地震预警技术和服务必须让全中国人知道

张锐2019-09-26 23:03

经济观察报 记者 张锐 “汶川地震发生的时候,我们知道日本有预警,当时很多人就‘仰望’日本。”王暾说,现在这种“仰望”可以说已经没有了。今年8月底,王暾参加了中国地震局举行的国际地震预警会议,与会者包括美国、日本的顶级专家。王暾说,自己向他们现场确认,减灾所地震预警响应时间(6.2秒)为地震预警领域的全球最优技术指标。

今年6月17日22时55分,四川省宜宾市长宁县发生6.0级地震。成都高新区一些社区“大喇叭”提前发出倒计时,也有人透过电视收到预警信息。根据成都市高新区通报,成都高新减灾研究所(下称“减灾所”)与各地方应急管理部门联合建设的大陆地震预警网成功预警,提前10秒向宜宾市预警,提前61秒向成都预警。震中附近宜宾、泸州、自贡、成都等地民众通过电视、手机、专用预警终端收到预警提示。一天之内,减灾所的创办人王暾迅速走红,成为全国目光的焦点。

语速快、精力旺、强烈的进取心、自信而且坚定,王暾是地震预警界的“狂人”。在减灾所人的印象中,他经常半夜留在研究所。他有一句口头禅,习惯在表达重要观点的结尾说“我说明白了吧”,然后停顿几秒、直视对方。

2008年,汶川地震后,王暾作为成都高新区引进的海外人才回国,创办了减灾所。在此之前,2007年福建省地震局作为先进团队,开始开展我国地震预警技术研究。王暾说,减灾所是“社会力量”。

王暾认为,减灾所的技术突破得益于他的理学和工学综合背景。例如,国内外其他地震预警技术方案是采用集中计算,也就是把地震波的数据通过网络传到中心,中心再处理,而减灾所的思路采用工业自动化领域里的分布式计算,每一个传感器都是处理器,在传向中心的时候已经对数据进行了预处理,传播的数据量大大减少、通讯延迟就减少了。“相当于我的高速公路,只有一辆车在跑,但你的高速公路是拥堵的。”

汶川地震后归国

王暾并不是出自传统意义上的地震类专业人才。1995年,他本科在浙江大学获得工学学士学位,后又在1998年和2001年分别获得北京理工大学硕士学位和中科院力学研究所博士学位。2001年到2007年,他留学美国,获得美国康涅狄格大学理论物理博士学位。2007到2008年,他在奥地利科学院从事博士后研究工作。

回国前,王暾的工作基本与地震无关,但他认为冥冥中有安排。在浙江大学期间,他对主修的低温专业课程的兴趣大约维持了一年。“因为我发现这是已经有结果的事情,我就没兴趣了。”王暾向往未知领域、想做开创性的研究。

更重要的求学意义是,王暾在浙江大学工业控制研究所实习两年半,掌握了专业软硬件知识和自动控制知识,后来在中科院力学所的理论力学学习、美国康涅狄格大学物理系的理论物理学习,成为他后来有能力、有胆量做地震预警研究至关重要的基础。地震领域的知识,是他在汶川地震后学习的。

2008年,四川发生汶川地震,全国掀起抗震救灾。王暾意识到自己或许可以解决地震预警的技术问题。“我所学的力学跟波的传播有关、物理学分析波,地震预警其实是对波的监测和分析,同时我还有电子软硬件方面的实践能力。从技术的角度,我的知识范畴刚好覆盖了地震预警研究需要的。”于是,王暾当天决定回国。

一个地震外行人要从事地震预警的工作,怎么办呢——向国内外的地震专家学习。 “那时候,他们在台上,我在角落。”2010年11月,减灾所开始在汶川地震筹建地震预警网。

“这些设备,我们可以合法安装在其他取得授权的地方,例如某个村里的学校、乡政府等。”2019年9月1日,减灾所工作人员向记者展示了构成地震预警网的设备盒,这些11寸左右大小的盒子上写着预警型强震仪、地震烈度仪、地震预警接收服务器等字样。

但2010年,减灾所渡过了艰难的一年。从国外带回来的自筹资金见底,研究没有突破性的进展,有专家认为“汶川地震后一千年、两千年可能不会再有大地震”,地震预警技术即使有了也没有发挥作用的机会。一双双眼睛看着王暾,有成员选择离开。“摇摇欲坠,大家都觉得干不下来了。”

“没钱了,技术还知道什么时候研发出来。”2010年7月1日,王暾拉上这最后的13人,没有从经济回报的角度 “画饼”,而是告诉大家伟大的事业都是要经过巨大磨难的。“把即将坠落的减灾所的人心收拾了一下,让他们没有散架。”

又撑了半年多,2011年4月10日的一个早上,王暾收到了第一条预警信息,他很激动。这个时间,比减灾所正式向外公布成功预警地震的时间早,但他需要证据支撑。他开始凑钱,东拼西凑筹不到两千元,买了一台视频监控设备,“我要把预警效果录下来。”

9天以后,减灾所再次收到来自汶川地区的预警信息。王暾立刻给中国地震局的一名专家打了电话。“听了我的介绍,他的声音就发抖。”

2011年4月25日,减灾所正式宣布,地震预警试验成功,中国首次地震预警信息发出。同年9月,减灾所与成都市防震减灾局对外公开提供预警服务。2011年以后,王暾和减灾所渐渐为更多的人知道,“成都造”地震预警开始响彻全国乃至全球。

影响中国、影响全球

减灾所走廊写着:2013年起,减灾所前进的一些步是世界地震预警领域的一些步。

2013年3月,减灾所建成世界上最大地震预警系统,覆盖40万平方公里。2013年,减灾所成功预警了芦山7级地震,也是中国首次成功预警7级强震。

今年8月15日,印度尼西亚气象气候和地球物理局与成都高新减灾研究所合作,在印尼首都雅加达联合举行印尼地震预警系统建设启动仪式,采用减灾所的全套技术系统建设印尼地震预警网,并交接了地震预警设备。王暾说,减灾所支撑了全球首个地震预警成果出口到第三国、支撑建立了全球首个跨国地震预警网、支撑举行了全球首个跨国地震预警演习。

过去对国外地震预警的仰望没有了,王暾成了红人,一些争议的声音也存在。据介绍,地震预警分三大块,地震预警监测网、预警中心以及预警应用,前两者属于地震预警网,后者主要是将预警信息传递到终端,例如手机、电视以及行业接收终端。减灾所目前已经解决了地震预警网的问题,但在第三个问题上并没有打通。

今年6月,长宁地震预警信息传递给了大众,但同时应该由谁传递也引起了争议。四川省地震局在地震发生当天回应,地震预警信息的发布需要规范,福建等地区已经明确地震预警信息由省人民政府或省防震减灾工作主管部门统一发布,并称四川省将在2019年底初步实现地震烈度速报和预警服务能力。

王暾进行了反驳。他认为,自己希望推动中国地震预警事业的发展。“地震预警的性能取决于技术系统本身,而不在建立地震预警网机构的行政级别。”

这些分歧在减灾所早期建立地震预警网时就存在。因此,王暾无法按原本计划透过省地震局系统寻求授权的方式,只能反其道而行,选择与市县地震部门、应急管理部门合作建设地震预警网,并通过市县政府、应急管理部门授权发布地震预警。这种做法,有的成功了,有的失败了。

因此,收不到地震预警信息的地区依然存在。6月17日,长宁地震当日,震感强烈的四川省眉山市彭山区并没有收到预警信息。减灾所称,当时四川有81个区县开通,但眉山市地震部门没有给予授权。所以,王暾认为,地震预警这场仗还没有打完,预警信息跑赢了地震波,但是没有及时传达给所有人。

“说话很狂”、“喜欢和媒体打交道”,王暾没有否定这些标签。他说,从情商的角度可能不对,从技术上的角度,他认为自己的确实质性的极大推动了中国地震预警事业,使得中国成为全球第三个具有地震预警能力的国家。

王暾读中学的时候,《人民日报》持续报道了中国在高温超导体方面的创新的一系列成果的文章。这件事影响了他对传播、对媒体的理解。“我回国后没有时间写论文了,但地震预警技术和服务必须让全中国人知道,让老百姓知道,以及中国地震预警领域存在的亟需解决的机制障碍。”

9月2日凌晨,记者离开时,王暾的兴致依然很高。他说自己已经没有生活了,减灾所还要准备招兵买马、扩大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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