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记者 宋笛 北京报道 4月5日中午，河北省唐山市丰润区姜家营联合治超站的例行检查中，发生一起货车司机突发服用农药事件。货车司机金德强在这次例行检查中因“导航掉线”，被罚款2000元。此后，金德强购买了农药，在检查站内服毒自杀，于当日23时死亡。

4月6日，丰润区发布了该事件进展，称已经组成联合调查组进行调查。4月8日，经济观察报致电丰润区宣传部门，对方称：“目前正在进一步调查，结果还没有出来，暂时还没有进一步的信息。”

此前有媒体报道金德强货车的导航从去年12月即已经掉线，经济观察报向金德强货车车载终端企业处确认这一信息。至截稿时，尚未获得回复。

“导航”指的是道路运输车辆北斗导航车载终端。通过这一终端，可以监督车辆的行驶轨迹，为判断司机是否存在疲劳驾驶等行为提供依据。

一位货车司机对经济观察报表示：“实际上，货车车辆上安装的导航终端普遍为两个或者更多。除出厂原装设备外，一些地区的车辆管理部门在车辆挂牌时，会要求司机缴纳一笔1500-2000元不等的费用，此外每年车辆年检时，还需要再缴纳费用更换车载终端的通信卡。”

“掉线”实际上是指由于种种原因无法与相关平台进行连接。一位货运技术服务公司人员对经济观察报表示，“导航掉线”可能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比如外部信号问题，设备线路问题，或者与其对接的运营平台问题等等。

综合货车司机、上述技术人员以及货运公司的多方观点：在没有公司提醒的前提下，司机个人短期内很难发觉导航是否掉线，但也存在部分司机自己破坏导航系统的情况。

车载终端是这张网的末端，其上还有众多动态监管平台，再上至全国道路货运车辆公共监管与服务平台（以下简称全国道路平台）——所有车辆的轨迹信息等内容都会统筹至这一平台。2019年10月，该平台入网车辆已经超过600万。

2020年交通运输部发布了《关于充分发挥全国道路货运车辆公共监管与服务平台作用支撑行业高质量发展的意见》，其中提出要“开展专项清理工作，持续强化对货运车辆入网率、上线率、轨迹完整率的考核”。

一位货运公司负责人对经济观察报表示：“近段时间，执法部门对于导航在线率的监管更加严格，特别是湖南等省份，司机时常会因这一原因被处罚或扣分。”

这张网络的建设对于缓解车辆疲劳驾驶等多方面问题起到了积极作用，至2019年，上述全国道路平台对全国货车司机超速疲劳驾驶等风险进行实时提醒，累计超过62亿次。也有一些重大事故的发生与导航系统“掉线”或被人为关闭相关。

一位货车司机对经济观察网表示：“由于终端的提醒和监管，目前连续驾驶四小时需休息的习惯，已经在一些司机群体中养成。”

但诸多执法细节依然尚待明细，比如此次事件出现的“导航掉线“时间，掉线多久需要处罚？处罚标准是什么？维修后，后台记录是否作为处罚标准？经济观察报以货运公司身份向多地道路管理部门咨询了上述问题，未获得有关标准的明确回复。

河北道路管理部门一位工作人员对经济观察报表示，在类似情况中，还是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导航掉线

经济观察报咨询了相关卫星科研领域的学者、卫星商业公司负责人均表示：从技术角度，北斗作为一个卫星系统本身，并不存在“掉线”的情况。

一位北斗芯片企业相关人士进一步表示，目前在民用领域基本都使用的是兼容芯片，即兼容北斗、GPS等多个卫星系统。单独的北斗芯片在民用领域尚未大面积普及。

上述货车技术服务人员对经济观察报表示，车载终端需要通信才能正常使用。包括车载设备本身要处于正常状态，信号连接处于正常状态以及其背后的运营平台处于正常状态。出现“掉线”的原因包括：设备线路、接收器等出现故障，导致设备无法正常接受信号，或者设备连接的运营平台出现故障等等。

“发生的因素是多种多样的，很难保证百分之百不出问题”，上述人员表示。

一位货运公司负责人对经济观察报表示，在实践中，掉线的情况很常见，可能的原因包括设备问题、线路问题，也有司机自己破坏的可能，其所管理的公司司机也时常会因为掉线而被罚。

车载硬件、运营平台均有技术、资质方面的门槛。相关部门会针对上述终端、平台进行监管，并定期披露相关评价和质量统计状况。

2020年12月，交通运输部公布了2020年道路运输车辆北斗导航车载终端的质量抽查、督查结果。与往年相比，北斗终端产品质量出现较为明显的下滑，2014-2018年抽查合格率分别为82%、86%、80.6%、94.1%和97.6%，而2020年为70.4%，主要不合格项指标为定位功能、盲区补报功能、休眠功能、CAN总线数据上传、路线偏离提醒等。

导航掉线后司机能否察觉？

上述货运公司负责人表示，现在交通管理部门都要求运输公司有专门的监控人员，如有掉线会提醒司机。但存在运输公司监管不力，或者疏于管理，掉线许久都不会被发现的情况，司机也可以下载管车系统认证后随时查看车辆轨迹，但需要缴纳相关服务费用。

中国公路货运产业长期呈现“小、散、乱”的特征，并非每辆货车都有专门的组织管理者，相当比例的车辆以挂靠的形式与公司形成一个松散的关系，此外还有很多个体户的存在。

上述技术人员表示，实际上很多司机做为个体经营者，在短期是很难察觉自己导航是否掉线。如果是长期掉线，则因人而异，还是要看司机是否特意的关注了这一方面。

一位货车司机对经济观察报讲述了其“导航掉线”的经历。该司机在3月进行了异地年检，因尚未赴车辆注册地更换导航设备通信卡，从3月至今尚处于掉线状态，而直至4月8日接受采访后向公司确认，才知道自己有近一个月处于掉线的状态。

“如果不是公司提醒，自己很难察觉”，上述货车司机表示。

掉线处罚

“导航掉线”的处罚依据来自于2013年颁布的《道路运输车辆动态监管管理办法》（以下简称《管理办法》）。

其中第三十七条规定，“道路运输经营者使用卫星定位装置出现故障不能保持在线的运输车辆从事经营活动的，由县级以上道路运输管理机构责令改正。拒不改正的，处800元罚款”。

第三十八条规定，有破坏卫星定位装置以及恶意人为干扰、屏蔽卫星定位装置信号等行为的，由县级以上道路运输管理机构责令改正，处2000元以上5000元以下罚款。

在具体执行中，这一政策的落地还存在细节的疑问。上述货运公司人员对经济观察报表示，在察觉司机掉线后，会及时通知司机，然后安排维修人员维修，但运行过程中，这往往需要一段时间，由于“掉线”的信号已经发送至平台，有时候地方执法部门也会据此进行执法。

“掉线”多久会被执法？如果及时维修，留有的记录还会被执法吗？

经济观察报以物流公司的身份咨询了河北、湖南两地的省公路运输管理部门，均未获得明细的标准。

其中河北公路运输管理部门人士对经济观察网表示：“理论上讲，车在运营状态时，就应该要保证实时在线。作为运输企业在车辆管理中，有没有专门的人员进行监管等，中间有很多需要履行的业务。在实践中，不排除会有一些特殊原因，这就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按照《管理办法》规定，道路货运车辆公共平台负责对个体货运车辆和小型道路货物运输企业（拥有50辆以下重型载货汽车或牵引车）的货运车辆进行动态监控。道路货运车辆公共平台设置监控超速行驶和疲劳驾驶的限值，自动提醒驾驶员纠正超速行驶、疲劳驾驶等违法行为。

上述货运技术服务公司人员对此表示，“公共平台有监管责任，对违法行为需要提醒，那是否也意味着它同时肩负着设备正常运行的提醒”。

《管理办法》中第二十三条提出，道路货运车辆公共平台负责对个体货运车辆和小型道路货物运输企业（拥有50辆以下重型载货汽车或牵引车）的货运车辆进行动态监控，自动提醒驾驶员纠正超速行驶、疲劳驾驶等违法行为。

一位公路政策的研究人士也对经济观察报表示，包括如何认定北斗掉线？谁来认定？日常谁来进行监管？诸多问题，都需要深入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