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悦然、阎连科谈文学与写作
导语:之所以写作是因为他们生活中、生命中缺少了某种东西,需要用写作作为一种补充。要成为作家,确实需要一点点的欲望和理想,欲望就是说要有一点野心,理想就是说成为作家要契而不舍。中途半途而废就可能让一个天才夭折

by吴芸

 

2012年7月12日下午,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在北京万圣书园召开了“创意写作书系”发布会(消息本网站于7月16日发布)。著名作家阎连科、张悦然做客现场,为其助阵,畅谈他们对“创意写作书系”三本新书的看法,并袒露了他们各自对文学与创作的独到见解。此次发布会由中国人民大学外国语学院刁克利教授主持,通过一系列犀利而深刻的问题,挖掘出两位嘉宾关于创作的心得与经验,同时也让现场听众进一步了解了“创意写作书系”。 以下便是三人谈论文学、写作的对话稿
  因为缺少什么,我们才写作
刁克利:很多人都有文学梦想,有的人中途失去了,有的人选择了其他的道路。我们想知道,今天到场的两位作家,他们和我们有什么不同,他们为什么写作?
张悦然:一个人之所以写作,之所以成为作家,是和这个世界存在不协调性,不是因为他们比别人多了什么,而是因为他们比别人少了什么,需要通过写作这种方式得到一种补偿,或者用这种方式来解决他和这个世界之间摩擦的噪音。所以我觉得对于需要写作的人来说,写作是一个必须的过程,是自己寻找缺失的东西的一个过程。
阎连科:刚才悦然讲的很清楚,之所以写作是因为他们生活中、生命中缺少了某种东西,需要用写作作为一种补充。要成为作家,确实需要一点点的欲望和理想,欲望就是说要有一点野心,理想就是说成为作家要契而不舍。中途半途而废就可能让一个天才夭折。
 写作是可以教的;与创意写作书系相见恨晚
刁克利:这套“创意写作书系”让我们看到,美国作家和中国作家的不同。很多美国作家在大学教书,年轻作家很多都拥有创意写作硕士学位,而我国作家则没有老师指引,没有像“创意写作书系”这样的图书引导,他们如何克服困难和障碍?像阎老师,在那个年代,是如何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阎连科:作为一个写作者,我最大的苛求就是拥有一张文凭。1949年后大家都说,写作是不可以教的,作家是教不出来的。今天看到“创意写作书系”,我们发现写作是可以教的,很多技巧是可以由老师传递给学生的,学生可以从这些技巧中回到自己的写作,这个过程可以一代一代传下来。汪曾祺曾说,他是沈从文的关门弟子,言下之意,我是沈从文教出来的。当然我们教一百个人不可能教出一百个作家来,一百个人能教出一两个作家来就非常了不起了。我认为如果“创意写作”能够尽快走进我们的大学、走进我们的教育的话,不仅能让学习写作时少走些弯路,而且可以让他们顺理成章地拿到一个本科或者研究生的学历。我现在人民大学教书,张悦然的到来壮大了人民大学的力量。她是一个博士生,她让我们看到,作家也是可以拿到博士学位的。谈到小说的细节、情节以及故事,很多作家会认为细节小一些,情节大一些,故事更大,最大的是作家。看这套书的时候会发现,最大的不是作家,最大的是细节,其次是情节,故事更小,最小的是作家。这套书让我们感到他们和我们对写作的理解完全不一样。不是说百分百赞同他们的观点,但是它会给你很多启发。一些事情不太明白,一看就突然明白过来。
张悦然:之前写作时没有这样一套书,遇到困惑就是像阎老师这样的作家请教。阎老师可以说是我写作中非常重要的一位老师。关于作家能不能教,我是这样认为的,对于写作爱好者,这套书非常有帮助,而且我认为作家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教的。当然不可能读过这些书就能成为像阎老师那样的作家。阎老师可说是位文体家,他的文体是我们在这些小说教程中学不到的。这是非常个人化、风格化的东西。掌握一种方法再把它抛掉,对于学习写作的人来说是十分重要的。这套书给我们的是基本的方法,故事怎么写、细节怎么描述,等等,这些小说最基本的元素是怎么建构的,怎么去实现这些基本的要素。这套书可以让你养成许多很好的习惯,或者说纪律,如果你按照这些纪律每天去努力的话,就会有非常大的进步。我会觉得读这套书读得太晚了,因为很多恶习已经形成,很难改变。这套书还有非常有意思的一点,即便你是一个不写小说的人,只是对写作感兴趣,哪怕只是对阅读感兴趣,这套书也可以教你很多关于阅读的方法。这对阅读、对于更深入地赏析一部小说很有帮助。比如人物怎么塑造,发现作家在塑造这个人物时的用心之处;在看到悬念的时候,你会感觉到你在和作家博弈,他是在有意地去考验你的耐心,有意的去延长悬念的时间。所以这套书会成为很好的阅读指导,对于所有热爱阅读的人来说都是有价值的。
   让人物通过自己性格爆发的力量来拯救自己;故事是一些更小的褶皱,它在更微小的地方出现
刁克利:这套书让我们看到,小说不仅是小说,它是人物、情节、场景、对话、叙述角度等等不同因素共同构成的。请两位作家具体分享一下你们对这套书的阅读心得。
阎连科:我推荐《开始写吧!——影视剧本创作》。“开始写吧!”有三本,其中这本就是关于剧本创作的。我曾经有剧本创作的经历,看过这本书,发现写过的剧本完全是在按照小说的思路创作,而这本书则彻底摆脱小说的思路,进入剧本创作。你会发现为什么好莱坞的电影是那样的,他们的艺术片和我们的艺术片差别为什么那么大;我们的电视剧和日剧、韩剧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差别。这不光是意识形态上,在写作方法上有很大的不同。你会发现他们在写作中如此强调悬念、强调情节,把人物和情节分得很开。我们一直讲如何塑造好一个人物,这里则是强调情节,注重在情节中塑造人物,让人物带动情节。剧本创作也是很有技巧的,比如在做电影时,一个人物在最危难的紧急关头,最简单的方法是突然出现一个外来的力量,解决掉了困境,在一个人面临死亡的时候,一个外来的力量把他解救出来。但是这本书里认为借助外力、借助偶然因素来推动情节发展是非常错误的。真正伟大的编剧、真正伟大的情节是让人物通过自己性格爆发的力量来拯救自己,让人物性格中爆发出的一些可能性来推动情节向前发展。看到这里我感到非常震惊,包括自己做编剧,你会发现无法处理的时候,会找一些偶然因素来让电影情节发展,让故事改变方向。而这本书却说世界上最拙劣、最笨的编剧才会这样做。现在很多影视作品我们都感到非常垃圾,可能最重要的是我们太依赖于偶然性,看中国当下的电视电影作品,会发现无数的偶然性充斥其中,而这却被视为最垃圾的东西。所以在看《开始写吧!——影视剧本创作》的时候,让我非常受启发,这本书对我尤其重要。对于那些热爱编剧或以此为生的人,都能从这本书中找到新的东西,学到新的方法。今天中国编剧的稿费多起来,编剧的队伍壮大起来,写剧本比写小说更有前景有发展,读这本书会带给他们很多启发。
张悦然:我特别想推荐这本《情节!情节!》。对我来说,以及对我身边年轻的创作者来说,最令人困扰的就是情节或者说故事。在我最开始写作的时候,也是最自由的时候,小说的推进靠的是内心的情绪,信马游缰,想到哪里就到哪里。我自己对故事没有强烈的责任感,其实我认为一个作家应该对故事有强烈的责任感,这是一种对读者负责的态度,所以后来回过头来看这些书,会觉得故事非常薄弱,这种薄弱也可能来自于我们已经消费过、已经读过太多的故事,会让我们对故事有一种不耐烦和不屑。但是回过头来想,会发现故事是最难的一个环节,它也是甄别一个优秀作家的非常重要的标准。这个故事不再是我们所说的莎士比亚时代的故事,故事它是一些更小的褶皱,它在更微小的地方出现。我们也许更应该称它为情节,它不是一个宏大的史诗般的故事,这也许不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主题,但故事依然是需要的,它最小的单位就是情节,构成小说非常重要的内在张力。故事就在这些更细小的地方,这里大有文章可做。推荐大家都来读一读这本书,也推荐大家都来做一下里面那些很有意思的小练习。
    “创意写作书系”应该卖到20万册
刁克利:国外作家很多都有经纪人,这在我国还很少见。《情节!情节!》这本书就是一位文学经纪人写的,他每年要读5000多部小说,可以说这本书里都是一些真材实料。《开始写吧!》系列有三本,影视剧本创作这本是编者的绝笔。除了两位老师推荐的两本,特别向媒体朋友推荐这本《故事技巧——叙事性非虚构文学写作指南》。简单讲,就是新闻报道;大点讲,就是报告文学。作者在“结构”一章指出,所有的作品,结构在先。本书作者既在大学教书,还在报社担任写作指导,指导出好几位普利策奖获得者。请两位老师说一下对这套书的期望。
阎连科:我觉得这套书应该卖到20万册,因为它不光是写作方法,更重要的是它重拾了我们对文学创作的自信心。我们可能就是少买一包烟、少喝一杯咖啡,少去做一件别的事情,买这么一本书看看,真的会对你的写作有帮助,你对写作的尊重也会高起来、多起来。
张悦然:我和阎老师有一样的期许,也是觉得这套书应该被更多的人看到,所以也希望它能卖到20万册。同时我也希望在这么多的“开始写吧”的鼓舞下,有更多的人可以开始写吧。
    作家进校园是一种回归
刁克利:两位老师都在人民大学,现在人民大学的作家群也是一种现象。作家进校园是个比较热门的话题,两位老师对这个问题有什么看法?
阎连科:这不是作家进校园,而是作家回到校园来。30年代的时候大量的作家都在校园里。如果我能当教育部长的话,要把中国所有的作家分散到各个高校去,氛围更宽松一些,同时我们也更回归写作本身。
张悦然:我同意阎老师说的,这其实是一个回归校园的过程,同时我也觉得写作应该有一个更严谨的环境。创意写作班不是严格地教你怎么写,而是给你一个更好的成长环境,也给你一个更宽松的写作环境,所以应该有更多的作家在这个宽松的、自由的环境里成长。
刁克利:这也包含着我们对下一代作家的期望,两位作家在学校里教书,一定能够培养出优秀的作家。目前为止我们中国的作家都是自学的,靠自己摸爬滚打,现在有了“创意写作书系”这样一套书,并且在他们这样两位导师的教导下,进行有关的训练,教给他们文学经验和创造经验,以及对写作理想的传承,将来的文学整体创作状况应该会更好。对我们普通人来说,创意写作带给我们写作的信心,我们在这种套路的指导下,能够把属于自己的故事写出来。

2012年7月12日下午,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在北京万圣书园召开了“创意写作书系”发布会(消息本网站已于7月16日发布)。著名作家阎连科、张悦然做客现场,为其助阵,畅谈他们对“创意写作书系”三本新书的看法,并袒露了他们各自对文学与创作的独到见解。此次发布会由中国人民大学外国语学院刁克利教授主持,通过一系列犀利而深刻的问题,挖掘出两位嘉宾关于创作的心得与经验,同时也让现场听众进一步了解了“创意写作书系”。 以下便是三人谈论文学、写作的对话稿。

 

                                    新书发布会上的张悦然和阎连科


      因为缺少什么,我们才写作

刁克利:很多人都有文学梦想,有的人中途失去了,有的人选择了其他的道路。我们想知道,今天到场的两位作家,他们和我们有什么不同,他们为什么写作?

张悦然:一个人之所以写作,之所以成为作家,是和这个世界存在不协调性,不是因为他们比别人多了什么,而是因为他们比别人少了什么,需要通过写作这种方式得到一种补偿,或者用这种方式来解决他和这个世界之间摩擦的噪音。所以我觉得对于需要写作的人来说,写作是一个必须的过程,是自己寻找缺失的东西的一个过程。

阎连科:刚才悦然讲的很清楚,之所以写作是因为他们生活中、生命中缺少了某种东西,需要用写作作为一种补充。要成为作家,确实需要一点点的欲望和理想,欲望就是说要有一点野心,理想就是说成为作家要契而不舍。中途半途而废就可能让一个天才夭折。 

写作是可以教的

阎连科:作为一个写作者,我最大的苛求就是拥有一张文凭。1949年后大家都说,写作是不可以教的,作家是教不出来的。今天看到“创意写作书系”,我们发现写作是可以教的,很多技巧是可以由老师传递给学生的,学生可以从这些技巧中回到自己的写作,这个过程可以一代一代传下来。汪曾祺曾说,他是沈从文的关门弟子,言下之意,我是沈从文教出来的。当然我们教一百个人不可能教出一百个作家来,一百个人能教出一两个作家来就非常了不起了。我认为如果“创意写作”能够尽快走进我们的大学、走进我们的教育的话,不仅能让学习写作时少走些弯路,而且可以让他们顺理成章地拿到一个本科或者研究生的学历。我现在人民大学教书,张悦然的到来壮大了人民大学的力量。她是一个博士生,她让我们看到,作家也是可以拿到博士学位的。

谈到小说的细节、情节以及故事,很多作家会认为细节小一些,情节大一些,故事更大,最大的是作家。看这套书的时候会发现,最大的不是作家,最大的是细节,其次是情节,故事更小,最小的是作家。这套书让我们感到他们和我们对写作的理解完全不一样。不是说百分百赞同他们的观点,但是它会给你很多启发。一些事情不太明白,一看就突然明白过来。

张悦然:之前写作时没有这样一套书,遇到困惑就是像阎老师这样的作家请教。阎老师可以说是我写作中非常重要的一位老师。关于作家能不能教,我是这样认为的,对于写作爱好者,这套书非常有帮助,而且我认为作家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教的。当然不可能读过这些书就能成为像阎老师那样的作家。阎老师可说是位文体家,他的文体是我们在这些小说教程中学不到的。这是非常个人化、风格化的东西。掌握一种方法再把它抛掉,对于学习写作的人来说是十分重要的。这套书给我们的是基本的方法,故事怎么写、细节怎么描述,等等,这些小说最基本的元素是怎么建构的,怎么去实现这些基本的要素。这套书可以让你养成许多很好的习惯,或者说纪律,如果你按照这些纪律每天去努力的话,就会有非常大的进步。我会觉得读这套书读得太晚了,因为很多恶习已经形成,很难改变。这套书还有非常有意思的一点,即便你是一个不写小说的人,只是对写作感兴趣,哪怕只是对阅读感兴趣,这套书也可以教你很多关于阅读的方法。这对阅读、对于更深入地赏析一部小说很有帮助。比如人物怎么塑造,发现作家在塑造这个人物时的用心之处;在看到悬念的时候,你会感觉到你在和作家博弈,他是在有意地去考验你的耐心,有意的去延长悬念的时间。所以这套书会成为很好的阅读指导,对于所有热爱阅读的人来说都是有价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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