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尤恩的全球视角(3)
导语:《追日》没有怪力乱神超自然,少有盘桓犹疑多愁善感,去掉一切虚妄空洞宿命的喟叹,麦克尤恩不仅要挑战题材上的极限,更试图在谋篇布局上贯彻更为技术化的观念:一切都照应得缜密周到,没有什么是溢出他部署之外的。

 

 

翻译麦克尤恩的任何一部小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追日》则比我预料的更难。浮于表层的障碍来自陌生的词汇,光谱不对称性、共振、缠结、量子谐波振荡器、弦理论、碳中立……自始至终,文本里都充斥着这些完全超出我知识范围的字眼,我必须一一查证、详细注解。更要命的是,麦克尤恩对它们的使用,一般不会停留在仅仅作简单罗列的层面,如前文所言,他更喜欢让这些“有音乐性”的字眼在一部文学作品里焕发出它们在科技文献中不曾具有的生命力,让它们组合成我们在其他小说中无法见到甚至无法设想的奇妙意象。碰到这样的情况,我就得逼着自己不仅查出科学词汇的对应译法,更要在一定程度上弄懂其机理,才能在译文中真正体现原文的妙处。说实话,我虽自问尽力,仍然对译文与原文的功能对等没有十分把握。至于麦克尤恩在所有小说中一以贯之的行文特点和独特的抗译性,我在翻译《在切瑟尔海滩上》的译后记中就已经谈到,在此不另赘述。

小说标题solar,直译自然是“太阳能”,这与整部小说时常刻意戏拟科学文体的风格一脉相承。不过,坦白说,鉴于国内图书市场分类的混乱,我和编辑都担心这样做会让小说遇人不淑,一进书店就给搁到科普书架上。几经讨论之后,我们决定以“追日”意译,这固然因为在字面上扣到了一个“日”字;另一方面,“追日”的意象在中国文化中与骄傲的英雄夸父不可分割,而置于西方文化语境中时,则叫人联想到那位翅膀在烈日下融化、继而殒命大海的伊卡洛斯。尽管浑身瑕疵的别尔德与这两个神话形象相去甚远,但是,如果细细体味,那么这两则寓言的表达效果其实并非仅止于悲壮,它们在某种程度上都具有“黑色幽默”的内核——而这一点,我认为,与麦克尤恩试图“喜剧性地展示理想主义”,与“一个以为自己能拯救世界的人其实连自己也拯救不了”的主题,是大致合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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