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彦/文
一个小人物推动大国法治进程的案例并不多见,若实在要举个例子,非孙志刚莫属。
现在出门不带身份证也不感到恐慌,都要感谢孙志刚。
年轻人可能不懂。90年代我刚来大城市读大学,有一次同学相约出去玩,结果在地下通道就被执法人员拦住了,因为同学没有身份证,百般解释都无法脱身,好在一个电话打到学校,学校老师很尽责,大半夜去办公室核对名册,证明我们确实是学生才得以脱身。
回来才知道,如果证明不及时,我们可能都会去筛沙子。
筛沙子,是那个年代的一个暗语,而它指向的,则是年代久远的收容制度。
有段时间,夜间经常会有不定期的检查,重点是火车站、网吧和城乡结合部的出租房,查到没有身份证、暂住证的人就“装”上汽车,到了后来,报纸上常有报道,即使被抓者出示了暂住证也被当场撕毁将人“装”上汽车。那些流浪者、没有证件的打工人、离家出走的孩子,更是收容所“重点关注”的对象。
这些事我们总觉得荒诞,其实就发生在十几年前,终结者是孙志刚,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孙志刚因未携带证件,被作为“三无”人员送至收容站,3日后被殴身亡。《南方都市报》以《被收容者孙志刚之死》为题,详细披露了此事件,反响强烈,三博士、五教授先后上书。一个多月后,《收容遣送办法》废止,一个普通人的死,导致一部法规的废除。
很多人为恶法的废止叫好,其实当初法规的出台更多是为了扶助目的,设置遣送的费用和结算办法都规定得详尽清晰,但是为啥执行中就走形了呢?
背后都是利益。进了收容所,如果你身上的钱还够,那会把钱扣下然后给你个收据放人,如果钱不够,会打电报告诉你的家人过来交钱领人,价格也分层,贵的一千,多是些有轻微犯罪的人,一般八百,儿童为主,价格最便宜的是流浪者,五六百即可。这个价格还随着季节变化,如果收容的人太多,也会降到三四百,异常灵活。
如果没有钱或者没人愿意为你出钱,那也可以用强制劳动的方式折抵,筛沙子,就是其中的一种。
九十年代,很多收容所的收入远超一般单位,这些黑幕不时被揭开,但改变很难。孙志刚之前,也有人在收容所身亡,但很快被掩盖。
在那个年代,需建设和改善的地方太多,一个恶性事件被媒体曝光进而引发高层出手,看起来痛快淋漓,但背后是生命的代价,而那些寻租者又有多少被惩戒呢?
所幸法治建设被大力提倡,任性用权被关到笼子里,好的制度、清晰的规则、得力的监督是多数人利益被保证的基础,时代的摩擦在大历史中基本不可感知,但落在个人的身上,真的是无法承受。在这方面,尚需建设更多。
(作者时任经济观察报公司部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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