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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二:晋商之死(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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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1-30
木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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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是哭了,唱是唱了,走还是走了。那些多情女子在大路边滴下的眼泪,为山西终成“海内最富”的局面播下了最初的种子。
运交华盖,厄运磨难,接踵而至。

走西口是开始,走的多了,路便多了,到后来,他们东南西北几乎无所不往了。漫漫时日,漫漫长途中,痛苦、酸楚、艰难、悲伤、沉重实在是说不完、道不尽的。一个成功者背后隐藏着无数的失败者,一个辉煌的背后更多的是支离破碎痛苦无数。在宏大的财富积累后面,山西人付出了极其昂贵的人生代价。黄鉴辉先生曾经根据史料记述过乾隆年间一些山西远行者的心酸故事——

临汾县有一个叫田树楷的人从小没有见过父亲的面,他出生的时候父亲就在外面经商,一直到他长大,父亲还没有回来。他依稀听说,父亲走的是西北一路,因此就下了一个大决心,到陕西、甘肃一带苦苦寻找、打听。整整找了三年,最后在酒泉街头遇到一个山西老人,竟是他从未见面的父亲。阳曲县的商人张瑛外出做生意,整整二十年没能回家。他的大儿子张廷材听说他可能在宜府,便去寻找他,但张廷材去了多年也没有了音讯。小儿子长大了再去找父亲和哥哥,找了一年多谁也没有找到,自己的盘缠却用完了,成了乞丐。在行乞时遇见一个农民似曾相识,仔细一看竟是哥哥,哥哥告诉他,父亲的消息已经打听到了,在张家口卖菜。交城县徐学颜的父亲远行关东做生意二十余年杳无音讯,徐学颜长途跋涉到关东寻找,一直找到吉林省东北端的一个村庄,才遇到一个乡亲,乡亲告诉他,他父亲早已死了七年。榆次有个姓董的,他父亲和他母亲结了婚就走了,以后生下他。根本没见过父亲,三次到新疆去找,听说在新疆,在哪里不知道。第一次去失败了,过了几年又给别人当长工,赚了钱以后又去找。第三次走到半路上,听到一个人从西北回来的一个人,像山西口音,就问,打听,说敦煌有个庙,庙里有个人的长相,像你说的这个人差不多。后来他就往敦煌去,去了以后,到庙里一听,口音是山西榆次人,马上就问他什么名字。这个老和尚还没有回答,来访的年轻人一下跪下了就叫父亲,最后一问就是他的父亲……

不难想象,这一类真实的故事可以没完没了地讲下去,而一切走西口、闯全国的山西商人,心头都埋藏着无数这样的故事。于是,年轻恋人的歌声更加凄楚了:
紧紧拉着哥哥的手,
汪汪泪水扑沥沥地流。
只恨妹妹我不能跟你一起走,
只盼哥哥早回家门口。
哥哥你走西口,
小妹妹我苦在心头,
这一去要多少时候,
盼你也要白了头!

被那么多失败者的故事重压着,被恋人凄楚的歌声拖牵着,山西商人却越走越远,他们要走出一个好听一点的故事,他们要走出一条能荣耀故里的路来,他们要走出一个能被人演绎的传奇来,好让在家中苦苦守候的妻儿亲人感受一点温暖与幸福,感受到沉重生活下的一摸光亮,尽管这个故事的底蕴有点悲伤与苍凉。

那些迫于无奈,只好咬着牙忍着泪从家里义无反顾地走出来的人们中的许多人,就站在一处叫黄花梁的山冈上,唱起那曲悲凉的歌:

上一个黄花梁呀,
两眼哇泪汪汪呀,
先想我老婆,后想我的娘呀!
……

没有把握,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不知道生意好生意坏,不知道前面是厄运还是大运,怎么办?扔鞋板儿呀,把这个鞋一脱一扔,扔在哪边他就走哪边,好与坏他就走在那头儿。不是听天由命,更像是一种赌博,和命运,和老天爷的一种赌博。赌注就是自己的一条生命,还有一个家庭的荣耀或者毁灭。

山西文学院专业作家燕治国曾经说:

“有个关,在关里头还是内陆的风光,也没有风沙。但从这个关口一开大门,我开过那个大门,外边一股风就吹进来了,再往前跨一步,就进入蒙古荒原了,到处是风沙。所以走西口的路上,到现在都能看到山西人的骨头,尸骨,白骨累累。”

几百年过去了,山西走西口的人到底有多少,谁也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能够回到家乡光宗耀祖的人一定是少数。那么又有多少人自从踏上走西口这条路就音信皆无、尸骨无收呢?

内蒙古作协专业作家柳陆提到了包头最古老的一座坟地:

“这片墓地就是有一二百年的历史,它是山西人、晋商在包头经商以后,他们回不了家了,过去交通什么各方面都不发达,所以他们买了这块坟地叫祁太义地,也就是祁县人和太谷人买的这块坟地,所以属于他们这个籍贯的地方的人都埋在这个地方,这就是包头最古老的一个坟地。那么随着年代、历史的沿革,好多其他外地人进来,包括河北的、河南的、山东的、安徽的等等,因为包头是三百年的移民城,所以进来许多人。但最早的,在这个地方立足的就是山西人,也就是买卖人,所以他们有个规定:不发财不回家,就葬在这个地方;触犯了法律的,判了刑的,最后因为丢了面子了,所以也埋在这个地方。”

山西北部,有一个与内蒙隔河相望的小城——河曲。至今这里仍保留着一个风俗,每年农历七月十五,都要在黄河上放上三百六十五盏麻纸扎成的河灯。这个风俗从清代开始,仪式由德高望重的老船工主持,大家十分庄重地把船开到黄河中央,然后开始一盏一盏把河灯放下去。三百六十五盏河灯,不仅代表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一盏灯还代表了一个孤魂,放灯的人希望这些顺流而下的河灯能把客死异乡的灵魂带回故乡去。

在大批倒下去的人群背后,有一小批人衣锦还乡了。衣锦还乡之人的榜样力量是无穷的,没有多少人去细究他背后的累累尸骨,还有曾经流过的泪心中曾经的痛与伤,人们往往更多的是惊羡他的华丽外衣与气宇轩昂。

于是晋商这杆旗帜慢慢地拉了起来,直至最后成为一支驰骋神州的商业劲旅。也许最初走西口的汉子们并没有想到日后会有如此辉煌的家业。他们当年只是为了追求能活着,背井离乡,他们用几代人的汗水、泪水,甚至是血水,在西北的草原、荒漠中,在通往西南的崎岖山路上,走出了一条条百年商路。

之所以赘述走西口,是因为走西口绝不是浪漫的,也不是轻松的。走西口并不是文人骚客酒后肆意的文字,或者坐在偌大的书桌前研究历史的学者在一些撰述中给人描绘的那种令人畅想遐思、气贯长虹、纵横驰骋的场景。在这悲壮的走西口历史背影中,折射的是山西人的性格以及当时的生存困境下的委屈与渴盼。

地理渊源与历史沉淀,让山西人由此形成了自己的特点。这就是:山西人不够活泼外露而很内向,心理相对封闭、懦弱,但有一种内在的韧性。此外,在感情的表达上不易冲动却很能吃苦。朴实节俭,富于积蓄心理。他们也许不善言辞,但却精于计算,善用手腕,善于在计算的层次上从事微观经营,在这点上山西人不愧是“中国的犹太人”,充分显示了山西人性格的两重性。同时,这种性格也为晋商的衰落以及今日的落魄惶恐埋下了伏笔。

性格即命运,一人、一族是这样,一家、一国也是如此,性格贯穿着命运的开始与结束。

看官,问你几个问题:若一个人当初是因为饥饿贫穷而去经商,且这个人当初学习不好文化底蕴不够,性格又如上述所言,那么,你认为,他富裕之后最可能出现的行为会有哪些?或者说,你认为这个人在商业旅途上能走多远?

你我一起带着这个问题往下看,我们共同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晋商最后的衰败是不是一种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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