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口分说《霍乱时期的爱情》(2)
导语:余华:我相信有一半以上的人会认同,在现在还活着的作家中,马尔克斯是最伟大的一位。

 

主持人:谢谢易玛女士。现在我宣布《霍乱时期的爱情》中国首发仪式正式开始!有请四位嘉宾上场,将话筒交给嘉宾主持止庵先生。

止庵:各位好!我不太会做主持的事情,勉为其难。今天我们到这来请了余华先生、陈众议先生和杨玲女士,我们是向一个伟大的作家和他的一部伟大的著作致敬。这个书叫做《霍乱时期的爱情》,加西亚·马尔克斯是1928年出生,1967年写了《百年孤独》,1982年他获得诺贝尔文学奖,1985年他出版了《霍乱时期的爱情》。我还记得当年这个书出的时候当时中国的读者们的反映,大家知道有一个几乎成为规律性的事情,当一位作家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之后,他就获得了无尚的殊荣,但是一般来说他的创作很难再往上走一步,这么一个规律。但是1985年的时候加西亚·马尔克斯出版了《霍乱时期的爱情》之后,大概很快,两年左右中国就读到了这本书,发现这个书打破了所谓的惯例。

虽然我们读到这本书,因为今天有一个新的译本,但是我读到这本书是在很早的时候,我想听听余华兄,当时你读到这本书《霍乱时期的爱情》,你有什么想法。

余华:《霍乱时期的爱情》是我读马尔克斯的第二本小说,亿可能是我们这一代读者大家共同读到的第二本,陈众议除外,他懂得西班牙语,应该读的多。《百年孤独》我们不用谈了,因为这本书已经在中国卖了160多万册了,而且还在卖。我记得我当年读《霍乱时期的爱情》的时候和读《百年孤独》有一个非常不同的感受,马尔克斯的叙述太从容不迫了。在《百年孤独》里面他的叙述节奏是比较快的,但是他是细部把握又特别好的作家,他是一个在世作家里面,可以说目前还活着的作家们,如果没有偏见的话,选择一下,如果在世作家里面他最喜欢谁的话,我相信50%以上的世界各地的作家都会毫不犹豫的说是马尔克斯,他确实是最伟大的作家。

我这次拿到杨玲的译本以后,我把第一章读完了,中间我翻了一下,因为刚从英国回来,时差还没有完全倒回来。我就谈一点我当时的感受,就是什么是一个伟大的作家,因为我当时读这个书的时候还比较年轻,不到30岁。

他的第一章读完以后,他写医生和他的妻子,他们老了以后的关系,为那块肥皂争吵,而且老了容易遗忘,写的非常非常精彩。它不像《百年孤独》那么震撼人心,但是它是深入人心,都是进入到人心的,不过方式不一样。第一章读完以后已经知道就是达撒和阿里萨年轻时候的爱情是失败的,否则他不会嫁给这位医生。然后我开始看第二章,读着读着,他把他们年轻时候的爱情写的那么纯洁,又是那么激动人心,那时候我也开始写小说,也是一个小说家,所以我特别好奇的是,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分开的?结果我在115页-118页的位置读到,阿里萨被迫离开以后又重新回来,去见到他心爱的姑娘的时候,那个姑娘第一次为家里采购吃的、用的,他就跟着她,他跟在她的后面,这一段写了好几页。一个分别那么就,每时每刻都在想念的一个姑娘就在他的前面,他在后面跟着,这种心态、这种变化,他这里面写的非常细致,没有一个地方是遗漏的。一直进入到他认为他不该去的地方,“代笔人的门廊”,那地方从年轻人的角度来看是相对龌龊一点的地方,那个女的完全不知道她的恋人跟随她,而且她还在想象着买一块布,跟她一起生活的桌布,还沉浸在对幸福的憧憬里。结果听到一个声音,让那个女孩觉得很吃惊的是,回过头来看到他冰冷的眼神。就这么简单,他们的爱情就已经结束了。我觉得太了不起了。

有些作家可能就是,当你前面写到他们的爱情是那么纯洁、那么热烈,完全你感觉到是热河力量不可能将他们分开的时候,结果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情就让他们分开了,这也可能是马尔克斯所说的因为他们还太年轻。这也是非常了不起的一笔,我以前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关于第七交响曲,列宁格勒叫响曲。我们小时候看到的抗战电影《地雷战》里面的音乐就是从这里来的,它被称为侵略者的脚步,它从轻到小,到最后非常的沉重、辉煌,非常的巨大,你感觉到整个声音会把你毁了的声音,那个时候我就又考虑它怎么结束。伟大的作家是这样的,他能够把一个情节、一个故事推到高潮,这很难,但是最伟大的作家又是很好的结束这个高潮。有些作家好不容易推到高潮以后他结束不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遐思塔克维奇那章的音乐就是马尔克斯这章的效果。他最后结尾的时候是一个抒情短文。当你用一个轻建立在重的上面的时候,这个轻比那个重还要重。所以这就是一个伟大作家教给我们的一个,起码是教给作家们的一个写作方法。不是他们两个人任何一个力量分开,要找一个特别大的事件让他们分开,又得费好几万子。他就是轻轻几页,那的女的发现我怎么那么爱的男人用这么冷酷的表情,她认为爱情是一个虚幻的东西。这种如此强烈的爱情能够毁灭的只有他们自己,而不是外部的力量,马尔克斯认识的很清楚,而他写的又是那么好。

止庵:余华真是一个好读者,一本好书需要有一个好的读者,一本好书也需要有一个好译者,像马尔克斯这样的书确实需要很好的译者,但是这个译本好坏我们只能看了之后感觉好坏。还要请陈众议老师讲讲您对这个译本,因为这个书翻译我们也知道,我见过两个译本,所以也请陈老师讲讲对译本的评价。

陈众议:我揭个老底,余华很多年前跟我说过一个细节,这么伟大的爱情肯定不是俗套的那种父母干涉或者钱不够之类的。他的第一感觉说,这个姑娘像仙女一样,城市选出来的,等于是市花,美女。她到那么一个自由市场去,一路走去,他说肯定有很多男人用淫荡的目光看着她。那个男主人公非常气愤,肯定是咬牙切齿,因为所有人都用淫荡目光看着她,他当然很难受。所以他在咬牙切齿的时候景洪一撇,她回过头来看到他这幅嘴脸。我觉得,马尔克斯没说,但是他把它说出来了,完全有可能。

要说到翻译,刚刚我们也参加了一个挺庞大的会议,第二届汉学家大会。两年前开国第一届,第二届刚刚结束。在那里面有很多汉学家说翻译的事情,当时是很难有结论的,因为翻译这个东西,我这么多年的体会,不光是我一个人的体会,你做的最好也是作家的功劳,你无非是把他的精神传递出来。你要稍微有点自己的东西,那对不起了,可能有十个人、一百个人抓着你,没完没了的跟你纠缠,那些ABC,芝麻绿豆,所以是很不讨好的功夫。我的老前辈杨绛先生就说,翻译是同时伺候两个主人,而这两个主人都很较慢。一个是作家,这个不用说,每个作家都有风格和个性。还有一个是读者。所以要同时伺候这两个人,一仆二主。一个说往东,一个说往西,所以完了,分身法术。还有一个是钱钟书先生的比喻,戴着手铐和脚镣跳舞。杨玲他们夫妻两人都是学外文出身,所以对这个还是很有体会。

不是因为我跟杨玲曾经共过事,用简单的话说,我知道她很认真,她之前已经翻了三本书,我都读过,每一本都不一样,那些作家本身也不一样。我对她很期待,但是我上个礼拜拿到这本书以后还是出乎我的意料,比我想象的要好的很多,我一下子看到了不是她这样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而是好象一个非常成熟的、非常老练的,遣词造句非常老道的一个老翻译家的文笔。所以你对照一下,我照老的译本,恰恰是一个老译者,但是你真的仔细对照一下,当然我没有从头到尾逐字逐句对照,因为时间来不及,还有原文,我把原著也找出来,这个对照很麻烦,所以我只是抽了一些章节,我认为最重要的章节比照了一下,语言风格非常不一样,应该说现在才真正的接近了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风格。刚才余华说了,从容不迫,大气磅礴。范晔说的是君临天下的气势。这种气势她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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